大哥是不抽煙的,我知道他非常後悔,要用煙來麻醉自己,就把口袋裏的兩盒煙全部掏給他。回到知青點,我問大家是怎麼回事兒,誰也不告訴我。我問支書,支書沒在家,小惠告訴我說:“李大哥每天黃昏到富家河橋下,見到抱小孩的小媳婦路過,他就扳住人家的頭親一口。一連七天,天天如此。有人報了案。一個女警察扮作抱小孩兒的婦女,在他作案時當場抓了他。他說為了擺脫張水英,和她打了賭才犯了渾,請求寬大處理。派出所叫去張水英,張水英說:‘沒有那回事,看他長得一副流氓樣,我怎麼會看上他呢?’我爸說,他至少要關一年。”我說:“你讓你爸幫幫大哥吧?”小惠說:“我會的。”
在全大隊社員的擔保下,大哥從輕勞教半年。出來後,每年的當兵、招工、轉幹、推薦上大學,哪一樣也沒和大哥沾上邊。兩年後,富家河大隊知青點就剩我和大哥了。
高考恢複後,我們參加了考試,我名落孫山,大哥卻考了高分,因為他被勞教過,政審通不過,就被卡住了。一九七八年,我也考上了大學,大哥的分數能上北大清華,還是政審沒通過。我到了大學後,給大哥寫了好幾封信,都沒有回音。一九七九年,我得知,我們插隊那個縣的知青全部回了城,我不知道大哥家的住址,就斷了聯係。多年來,我常在心裏問自己,大哥在哪裏,他過得好嗎?
近四十年沒有聯係,退休後的第二天,突然接到張水英的電話,她讓我下午六點前到公主大酒樓見麵。因為對她設陷大哥還耿耿於懷,我猶豫了半天才勉強答應。出於禮貌,我提前兩個小時出發,到了公主大酒樓,還不到五點。找到張水英說的房間,敲門。想不到開門的竟然是大哥。我一愣,大哥一下子抱住我,親切地拍著我的脊背說:“小弟,可見到你了,過得好嗎?”我說:“我很好,大哥你呢?”大哥沒有回答我,隻是說:“這就好,這就好。大家都來了,就等你呢。”
跟著大哥進屋,我腦袋裏在想,大哥怎麼和張水英在一起呢,正要問個究竟,張水英和大家都迎了出來,和我握手問好。
席間,從大家七嘴八舌的談話中得知,大家都比我這個點裏唯一的大學生混得好。大哥兩次高考被政審卡住後,就放棄了再考,他覺著沒臉回城去見父母哥嫂,就在富家河大隊紮了根,妻子就是當年經常找他補課的小惠。改革開放後,大哥承包了全村所有的山坡,種植了蓖麻、桐樹,成功後,又承包了幾個村的山坡,成立了植物能源公司,任董事長兼總經理。這是能源發展的大方向,國家很提倡,他一下子暴富,如今是擁有十幾億資產的大財主。兒子農大畢業後,大哥退位做了名譽董事長,一切交給兒子打理。今天的聚會就是大哥發起的。
回家的路上我想,要是沒有“流氓”那件事,大哥一定和我一樣:上大學,到國企工作,混上個高級工程師,最後連房子也買不起。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話有點道理!
責任編輯 孟 璐
插 圖 劉 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