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言外之音若梅豈有不知,皇阿瑪自己子嗣眾多,也向來認為子多孫多是一種福氣,節日家宴就時常流露出胤禩家裏太冷清,沒個孩子鬧騰。
若梅雖然心裏苦澀,奈何礙著皇上的麵子也隻得讓毛氏和張氏進了門,胤禩安慰她說:“權且放在府裏充個侍妾,暫不入宗室就是了。”
“這樣好嗎?”她隻是為胤禩擔憂,若皇上知道,外間的閑言閑語早已是滿天飛的,再如此會影響到胤禩嗎?
“隨旁人說去!”胤禩滿不在乎,她也就安心了。
日子就這樣看似風平浪靜地過去了,直到太子爺出事,直到胤禩也被責失寵。
那一日胤禟照樣像平日一樣來府裏,失寵後門前冷落也隻有平日裏要好的幾個兄弟照舊往來,胤禟陪著胤禩在後園的閣子裏喝酒,她不想外人打擾兄弟倆說話,便自己端了溫好的酒送過去,遠遠的,隻看見滿園姹紫嫣紅可是胤禩已風光不再,閣子裏隻聽到酒落杯盞的聲音,空洞而悠長。
“愈想煩惱愈多,誰不是沉沉浮浮幾回?我勸八哥你放下心事且風流快活再說!”
“話雖如此,如今弄成這樣,連過了的安親王都被拿出來講——咱們自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胤禩長歎一聲,“況且當初皇阿瑪賜了他家,誰不說是為著我母家?”
胤禟氣悶:“管那些嚼舌根的做什麼!我瞧著八嫂待你是真正好的。”
胤禩不出聲,良久方才說:“我也不想其他,如今過一天是一天,隻是心裏還存了一樁心事,此生不了——當真一事無成枉過一生。”
胤禟忙問:“哪一樁?做弟弟的縱身死也要為八哥達成。”
胤禩,飲盡杯中酒看向胤禟,“老九,你快活麼?”
“八哥問這個做什麼?”胤禟訕訕低頭,也一口悶了手中的酒。
“縱姬妾無數,你當真快活麼?”胤禩又問,也不等胤禟回答,喃喃自語:“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老九,隻有這一樁,咱們兄弟縱死了也不枉了。”
胤禟怔怔半晌,他是不懂得那些漢人的風花雪月詩詞書畫,但八哥吟的這一句卻字字打在心頭,他們兄弟在名利場中摸抓打滾這些年,最終得到了什麼?而夜夜共枕的人是不是知心誰又知道?最重要的,自己是不是覺得知心?
這一刻,一直處於隱性狀態下的愛新覺羅血液裏流淌的癡情因子無比鮮明的顯現在兩個落寞的子孫臉上。
閣子外的若梅隻聽得失魂落魄,這麼多年……這麼多年……原來……原來是這樣……
好吧胤禩!我是因為你而活著,如果你不在了我又怎麼能夠活得下去?為了我自己,我,郭絡羅若梅,會幫助你達成所願,我會……盡我所能的……幫助你,幫助你等到……等到你心上那個人……等到你希望與之白首不相離的人。
這是我的承諾,你也許永遠不會知道,但是,我,一定會遵守!
若梅咬著牙,血浸盈了唇殷紅如鬼魅,她真希望自己就是隻鬼,偷心的鬼,將胤禩的心據為己有,不用去管他的喜怒哀愁。
可是她不是,為了那僅存的一絲希望,她寧願被世人認作妒婦也在所不惜。
於是每一次,皇上太後憐惜胤禩子嗣單薄,欲賜側福晉侍妾到貝勒府,她都極力阻止,慷慨陳詞,甚至不惜搬出自己安親王外孫女的身份。她不怕別人認她作妒婦,不怕擔著所有的罵名,她惟一的念頭就是,我要遵守諾言,我要遵守諾言。
他想要一個真心喜歡的女子,想要一個身家清白的女子,想要一個他願意付出一切,對她沒有絲毫苛求的女子,就讓她來成全他,成全他的心願。
誰都沒有她清楚,張明德給胤禩相麵時曾說過什麼,“八爺命犯桃花”這句話對她的刺激不小,雖然她為了胤禩擔了罵名,可是當真要看著他對另一女子好,她的心是多麼的痛苦!
果然胤禩將陳家養在別苑,又為一個小寧子躍下懸崖,多少次她想去看看讓胤禩傾心的人到底哪裏與眾不同,但是一次又一次,她都怯場了。所有可能會遇見她的場合她一概托病,她沒有勇氣去麵對自己的失敗。多年來她不怕人說她妒,那不過是個虛名,她一直存著一絲希望,希望那天的話隻是失意的胤禩醉後的脆弱,希望他空等一場,希望他轉回頭發現身邊的她仍舊是當初他想要的若梅,而不是安親王的孫女。可是原來當真會有這樣一個人,她不敢想像麵對麵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真刀真她真的會嫉妒得發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