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父母的開關(1 / 1)

我做生意的縣城距父母所在的老家也就十五公裏的路程,坐公交車不到一個小時,騎摩托不到三十分鍾就能回趟老家。可就是這樣短的距離,我也是常常幾個月,甚至半年才回家一趟。這中間的原因麵子上是因為窮忙,骨子裏是沒有關心父母的心。

最近買了基金,看看收益還不錯,就想多買點。可手頭錢沒了,想到父親退休了也沒花錢的路,應該還有些積蓄的,想著向父親借一萬元買基金。前天晚上騎車回了家,隔著院牆看到院裏的燈亮著,知道有早睡習慣的父母還沒有睡。父親開門見到我,很高興。說,你回來了,坐到上房間子。你媽正擦澡呢。我坐在凳子上,父親卻去院壩收拾席上的苞穀。我說,不收拾不行嗎?父親說,夜裏有露水的。潮。我也幫父親收拾。這其實是我應該做的,而我現在竟如客人一般做的小心翼翼。母親知道我回來了,也就匆匆洗結束,很客氣地和我打過招呼,對父親說,你沒給娃把咱熬的豆角端出來讓吃。我說我剛吃過飯。父親說,那是冷的。母親說,沒事,晌午才熬的。好著呢。讓娃嚐嚐。好吃著呢。母親說著話就進屋端來了一碗蒸麵,一塑料盆豆角。昏黃的燈光下,麵和豆角都呈黑灰色。我沒有一點食欲。母親把筷子遞到我手上,說,吃吧。很好的。

看到父親佝僂的身影,看到年邁的父母身上穿了幾年的衣服,我張了張嘴,還是沒有把借錢的話說出口。我說,我回來取戶口本,有幾個稿費單要取。身份證沒下來。父親取了我的戶口本,母親就忙著找個蛇皮袋子,給我裝洋芋,裝豆角,裝南瓜,裝她早上才蒸的黑饃。母親總說,你妻子愛吃我的黑饃的。母親邊裝邊說,你回來了,就給你拿些,你不回來,又給你拿不成,你們兩個(二哥和我都在縣上做生意)都是兒,給你不給他就不好。我心裏說,其實現在誰還把這事看得那樣重啊。

父親說,沒事了就走早些啊,也不留你。天黑了。路不好。

母親也說,路上走慢些。每次你一走我們就擔心。家裏沒電話的。你到了也不知道。

我說,沒事。我騎的很慢。

就要走了,父親忽然說,幫我把你媽洗澡水抬出去倒了。你不回來我就要用小盆往出舀的。我說行。走進父母住的房子——那是大哥在世時修的廈屋,兩間。一間做灶房,一間做父母的臥室,每間麵積不足十平方的。一個土炕,再放一些亂亂的家什,餘下的地方就隻能放一個洗澡的大鐵盆子。把水抬出去倒了,放了盆,我才意識到,父母的臥室裏點著煤油燈。我問,怎麼了?燈?

父親說,開關壞了。讓周偉——我妹夫——來修,他這一向很忙。

母親說,想叫社教——隔壁和我年齡一樣大的鄰居——來修,看著人家莊稼地裏活忙,就不好開口。

我說,多長時間了?

母親說,快一個月了。

我的心忽然就很痛。說,我二哥常回來的,給他說一聲不就得了。

父親說,他回來也總是忙。回家還沒站穩,就要走的。

忙,我們都忙。忙得連回家一趟都沒有,連過問一聲父母有什麼困難的話都省了。

我說,讓我看看。買了開關沒?

父母都說,算了,黑天裏,危險。我說,沒事。我看看。母親說,先是要拉五下燈才亮,後來燈繩一鬆手,燈就滅了。

父親說,你媽著急了,用一塊石頭把燈繩壓著。

我的眼窩一熱。打斷父母的話。給我找一個木凳子來。

父母還是說,不要。危險。我說,真的沒事。

母親拿來一個木椅子,我放在土炕上。我對母親說,把手電照好,不要挨著我身子。

原來開關的彈簧片隻有一個在,已經不起作用了。我對站在地下的父親說,找一把螺絲刀,我把這個開關換了。父親拿來螺絲刀還是說,不要換了。有電。危險。我說沒事。母親就讓父親去隔壁社教家讓他把電閘關了——電表都在他家集中安著。我說,真的沒事。晚上了不要打攪人家。

不到十分鍾就搞好,屋子裏又亮堂起來——雖然隻是一盞15瓦的燈泡。

我看見父母的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用了一個月的煤油燈。

十分鍾就能解決的事。

我們做兒女的對父母的關心就是開關的“關”,關上了,就總是忘記“開”,借口總是“忙”;父母對我們的愛就是“開關”的“開”,一輩子都“開”著,那怕我們是四十、五十歲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