饑餓的觀眾
專欄
作者:韓兵
作為《饑餓遊戲》係列的第三部,《嘲笑鳥》最為人詬病的就是劇情不夠精彩。
其實從角色來看,女主角凱特尼斯的個性,在第三部裏開始更明確地凸顯出來——她對叛軍的不信任、對犧牲少數成全多數的不認同,女英雄形象較之前兩部更為立體。再從情節來看,獨裁總統和叛軍兩方麵的博弈、較力,為發展第四部的故事積蓄了力量。而從愛情線來說,男女主角被戲劇化地安置在兩個敵對陣營裏充當代言人,第一次的分離並沒有帶來信任危機,反而明確了兩人的感情。
從各個角度看都是成功的塑造,然而可惜的是,這些都沒能像前兩部的“饑餓遊戲競賽”那樣博得觀眾的喝彩,青眼不開,反而招致白眼。甚至早在第一部上映時,就有觀眾抱怨,原著中的殘酷和血腥被電影版刪減了太多——也許,隻有《大逃殺》式的大開殺戒,才能滿足《饑餓遊戲》真正的目標觀眾——說到底,這個係列最吸引人的,還是那個以遊戲之名、行殺戮之實的暴力真人秀。
表現真人秀的電影不少,比如大家最熟悉的《楚門的世界》——楚門過著普通人的生活,直到有一天,他發現自己的人生完全就是一場攝影棚裏的真人秀。當然,生活裏大部分選手都是主動參加真人秀的,秀的主題也多種多樣:有比健身的《減肥達人》,有拚廚藝的《地獄廚房》,還有各式各樣的“達人”,各式各樣的電視相親……中國的真人秀節目雖然是從國外學來,但眼下,從跳水到唱歌,從娃娃到動物,似乎已經沒有什麼是不能用真人秀的形式來展現的了,隻要收視率夠高。《饑餓遊戲》中,凱特尼斯們身著華服登上訪談節目,講述他們的童年、家鄉、戀情和夢想,或展露魅力,或博取同情,以便在比賽中得到更多獲勝的機會——這一切,是不是讓你覺得很眼熟呢?
真人秀固然以“真人”“無劇本”為噱頭,但激烈的競爭早就逼得製作人們將素人替換為明星,將無劇本變成精心打磨的戲劇衝突。去年熱播的《奔跑吧兄弟》就是成功的範例,今年的《花樣姐姐》又是一例。對利益的追逐,迫使電視台不斷想出新奇刺激的點子喂飽觀眾,而觀眾的胃口也被養得越來越刁鑽,所以,加強節目的對抗性,成為了另一種提高收視率的手段——美國的《幸存者》就是其中的代表——這檔節目自2000年以來能夠持續播放至今,主要歸功於它設定的殘酷法則:被投放到荒島上的十多名成員,除了要經曆野外生存的挑戰,還會被分為兩到四個部落,互相競爭。失利的部落要內部投票驅逐一人出島,直到剩下唯一一名選手勝出,獲得一百萬美元的獎勵。因為投票多由你給隊友留下的印象決定,所以結盟和勾心鬥角變得必不可少。綠色叢林,隔離孤島,謊言與背叛,除了不用直接向隊友亮出匕首,它和《饑餓遊戲》真的也沒有多大差別了。或者說,《饑餓遊戲》係列電影,其實就是一套完備的電視真人秀操作指南——有選拔規則,有以命相搏的殺戮場,還有無所不在的攝像頭,甚至連讚助商廣告環節都包括在內。
早在二戰時期,希特勒就曾經開創過一檔真人秀節目,叫作《家庭曆險記:與德國人的一晚》。內容是一對德國雅利安族年輕夫婦的生活,以此來為其他德國百姓做出榜樣。而當時的另一檔節目,則是播放對納粹背叛者執行死刑的錄像。
也許,我們距離暴力真人秀真的隻有一步之遙,但邁出這一步,卻不一定是因為獨裁者的逼迫,而是我們自己的獵奇心和偷窺欲——我們都是饑餓的觀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