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船終於鳴笛,船快靠岸了。
葉玫瑰放下手上的書,整一整頭頂上的淑女帽,對身後正在吹泡泡的丫鬟說:“別玩了,咱們到家了。”
“小姐,這東西好好玩,一下子可以吹出好多的泡泡,我買了好幾瓶給蓉兒他們玩呢!”丫鬟春草意猶未盡的對葉玫瑰說。
“你就知道玩,真不知道你是來照顧我的還是來讓我照顧的。”
春草羞澀的笑笑,接過小姐手上的書,和她的玩具一起收好。
再次踏足這片土地已是她離去的第四個年頭,四年了,好長也好短的時間,葉玫瑰無奈的歎口氣。
剛下船的時候,她就看見了碼頭的出口處擺了一張紅木大交椅,占去了通道三分之一的位置,盡管來往的行人很多,但大家都閃著路走,生怕碰到那張椅子。剃光了頭的家丁總管大喜子正拿著一麵大招牌,上麵是葉玫瑰的父親葉耀庭蒼勁的鬥大的三個字——葉玫瑰。
“小姐,那是大喜子!那是大喜子!他們來接我們了!”春草激動的又跳又喊,拽著玫瑰的衣袖急急的往前衝。
玫瑰對這個鹵莽的丫鬟實在是沒什麼辦法,甩一甩衣袖,希望能把春草的手甩開,她再這麼拽下去,她的西洋裙會被撕破的。
春草本就是少根筋的人,沒察覺到玫瑰的異樣,扯著大嗓門高喊:“大喜子,大喜子,小姐在這兒呢——”
所有下船的人都看向玫瑰和春草,玫瑰頓時覺得尷尬,不由得臉稍稍紅了些,暗地裏捏了春草一把。
“哎喲——”春草慘叫了一聲,退到小姐身後。
大喜子一行的人聽到春草的聲音立刻也看向玫瑰那邊,“小姐,小姐!我們在這兒——”
天!他們葉家專出大嗓門的人嗎?
大喜子因為接到了小姐特別的高興,待玫瑰走近了,立刻就給玫瑰跪下磕頭,恭敬的說道:“大喜子給二小姐磕頭了,二小姐好!”
大喜子身後的家丁也齊齊的跪了下去給玫瑰磕頭。
“大喜叔,快起來!你年紀比我大還給我磕頭,這不是要折我壽嗎?”玫瑰笑盈盈的扶起大喜子。她猶記得大喜子是很疼她的,從小她就叫他“大喜叔”,這對一個下人來說是一種殊榮。
大喜子樂嗬嗬的起身,回頭又對身後的家丁們說:“你們看清楚了,這是咱家二小姐,你們可不能怠慢了!起來吧!”
玫瑰看向大喜子身後,那邊正停著那張大得離譜的紅木交椅,她問大喜子說:“大喜叔,那是什麼?”
“小姐還記得四年前您要來搭船坐的是什麼轎子嗎?”
“記不怎麼清楚了,好像很大。”
“小姐先上轎子,我稍後再和您說。”大喜子咧著嘴憨厚的笑著,輕手輕腳的把玫瑰扶上紅木交椅。
原來,這大交椅是頂轎子啊?
玫瑰也沒有拒絕,任大喜子和春草把她扶到交椅上坐。四年來的獨立生活讓她差點忘了她是誰家的女兒,踏上了這片土地她應該享有什麼樣的待遇?從這一刻開始,她已經不是上海灘的記者,而是葉家的女兒。
大喜子一路上喋喋不休的說著話,時不時的笑一陣,看來他的心情好得不得了。玫瑰看著沿途的景致,想著西嶺鎮和上海有什麼不同。耳邊斷斷續續地傳來大喜子高亢的聲音——
“小姐這一去也真夠久的……那時小姐還小……因為是和老爺一起所以坐著老爺漆金的轎子……老爺很想小姐的……小姐那年種的草莓結的果子……老爺的頭發都白了…….”
漆金的轎子、那年種的草莓、老父的白發……玫瑰端坐著,腦子裏想著自己的心事,耳邊卻傳來大喜子的聲音,一時間,她有點混亂。
街上的大人小孩都好奇的看著她,孩子們追著玫瑰的轎子跑,嘻嘻哈哈的樣子讓玫瑰覺得溫馨——她的孩提時代不曾這麼快樂的跑過。
這樣的排場的確是很引人注目——一個踏著高跟鞋戴著淑女帽、穿著西洋裙的假洋女人;一頂誇張的碩大的紅木交椅做成的轎子;八個抬轎的家丁和四個尾隨在轎子後麵端茶、提點心盞子、抬行李的家丁;加上轎子兩邊咶噪不安的大喜子和春草——玫瑰記起來了,她是葉家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