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喝酒熬夜,幾個男人的體力嚴重透支,腳程沒了來時的沉穩與輕快,個個悶聲走路,話也少了不少。
當快走到停放摩托車的‘岩板凳’時,遇到了一個背著大捆幹柴的老漢。老漢笑嘻嘻地迎了上來:“陳老師,又來喊學生呀?(傈僳族語)”
“嗯!”陳老師點點頭,準備繼續走,卻被老漢攔住了,他殷勤地拿出煙:“抽支煙吧!”
“不用了!這是林區,抽煙不安全!”陳老師擺手,完全沒有要接的意思。
“哦哦!”老漢怏怏收起煙,又從兜裏拿出兩個梨來遞給蕭雲,“這是新來的老師吧!來,吃梨!(漢語)”
“不……”陳老師拒絕的話還沒說完,蕭雲便伸手接下了梨:“謝謝!”
“不客氣!嗬嗬……”老漢憨厚又略帶靦腆的笑容讓蕭雲覺得有些怪異,但卻想不出怪在何處。
“蕭老師,梨我先幫你拿著吧!現在得趕路,待會休息時再吃!”陳老師不由分說,搶過蕭雲手裏的梨,和老漢寒暄了幾句,便帶著大家走了。
沒走多遠,陳老師回頭不見老漢的身影,便甩手將兩個梨扔進了山溝裏。
“陳老師,你這是做什麼?”剛才蕭雲就覺得一直待人和善的陳老師對那位老漢的態度很奇怪,似乎特別嫌棄那人,所以蕭雲才想都沒想接下了老漢遞來的梨。
雖然老漢衣著襤褸,但也不該看不起他吧?明明才剛掐滅煙頭,卻故意說林區不能吸煙。他不領老漢的情就算了,幹嘛還要扔了老漢好心給的水果?蕭雲越想越覺得生氣。
“蕭雲!”見蕭雲臉色不好,魯浩連忙拉了拉她的手,輕輕搖頭示意。
被冤枉,陳老師不在意地笑著解釋:“蕭老師,你別誤會!你沒發現那人有什麼異樣嗎?”
“異樣?”蕭雲努力回憶片刻,無果,隻得不解地搖搖頭。
“他的眉毛!”陳老師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眉毛,提示道。
“眉毛!”蕭雲總算知道自己為什麼覺得老漢的笑容怪異了,原來那人沒有眉毛,“他……他的眉毛呢?”
“他有麻風病,所以眉毛脫落了。”陳老師的話嚇得蕭雲目瞪口呆。
麻風病是由麻風杆菌引起的一種慢性傳染病。蕭雲曾聽說得了這種病的人,起先身體會失去冷熱感和痛感,晚期隻有等死,很多是全身腐爛,深至骨頭,手指甚至整個手掌都會掉下來。
“這……這……”蕭雲緊張地縮到了魯浩的懷裏,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她曾看過的電影《花漾》裏白小霜麻風病後期,一身古怪紅斑,手指斷裂卻不知疼痛的畫麵,心髒嚇得漏跳了幾拍。
“蕭雲,別怕!隻要他們不是故意害你,是不會有事的!”魯浩攬住蕭雲的腰安慰,“我以前曾和一個麻風病人一起吃飯,也沒事。”
“對呀!弟妹,你別害怕!日常接觸,隻要保持一定的距離,是不會有事的。”曾樺接過話頭,“除非病人故意害你,在飯菜或水裏散了他身上的皮屑,誤食後才會患上麻風病。”
“故意害人?”
“嗯!”陳老師點點頭,“剛才那人叫乜貴,他就是被他媳婦兒給害了,才得的麻風病。”
“什麼?他媳婦?”這一個又一個爆炸性的消息震得蕭雲的頭直發暈。這得有多大的仇恨才會導致風雨同舟的夫妻反目至此呀?
陳老師歎了口氣:“說起來,乜貴的兒子才是最可憐的。乜貴結婚好些年,才發現他媳婦染上了麻風病。”
“乜貴怕兒子被傳染,就帶著兒子搬出了家,在田邊搭了個棚子住下來。”
“他媳婦為此常來和他吵架,最後竟然趁他下地幹活時,多次在他們的水裏撒了皮屑。結果,乜貴和他的兒子都染上了麻風病。”
“這女人,怎麼這麼狠毒?不僅害了她的丈夫,竟連親生兒子都不放過!”蕭雲憤怒地說,“她根本不配做母親。”
“這世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陳老師無奈地苦笑,“就因為乜貴被自己媳婦給害了,所以他心有不甘,也生了害人的心。”
“據說他家的鄰居乜勇因為一點小事和他吵了一架,他便去害人家,結果乜勇沒害著,卻害了乜勇才三歲的小孫子。”
“所以你才不敢接他給的煙?”
陳老師點點頭:“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呀!乜波羅村子裏得了麻風病的人很多,我們每次來喊學生,從不在那裏吃飯過夜,就是為了避免傳染。”
蕭雲知道是自己錯怪了陳老師,連忙道歉,“真對不起,是我不知道情況,還亂發脾氣。”
陳老師大度地笑了:“沒事!不知者不罪!但這些地方,蕭老師你一個女孩子,以後還是別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