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真終於走了。我太不喜歡應酬她了,雖然不應該稱之為應酬。她那種微笑在我眼裏就是皮笑肉不笑。但大家都喜歡她,喜歡她的笑,說她甜美,說她乖巧。每當她笑,我都冷冷地,等著她說告辭。如果超過九點半她還不主動說,我就開始打哈欠。越打越明顯,越打越誇張,越打越大聲。
她既然如此乖覺就應該離開嗬。可她還在那裏沒話找話說,千方百計把話題往程浩身上引。她想向我道歉。用不著。而且她的道歉並不誠懇。她不是真的覺得她傷害了我,她隻是不要我忌恨她而已。
我,一個癱子,有一個男人願意每天來陪伴我,這份情容易嗎?她連他都不放過。她的笑,她的活潑,幾分鍾就把他的魂勾過去了。
程浩說:“她倒真是對得起那句話。”
我冷冷地:“什麼話?”
“巧笑倩兮,巧目盼兮。”她離開後,他似有所悵惘。
搞什麼?你在你女友麵前這樣恬不知恥地誇另一個女人,以為我是死人?不要因為我的腿沒有知覺,就以為我的心沒有知覺。
程浩說:“別生氣嗬,你不是一個特別大方的人嗎?”
我大方?你從哪裏得出這種結論?我告訴你程浩,沒有一個女人對這種事情不小氣。平日裏看我喜歡嘻哈打笑就以為我身殘誌堅,神經大條,以為我對什麼都不在意?
我確實對很多東西都覺得是身外物,所以無所謂。得病之後,我心裏認為隻有健康最可貴,所以手很散,任何人看上我的東西物事兒,我都叫他拿去就是了。所以,盡管我身體不好,不能跟別人到處去玩到處去瘋,身邊卻總是有一群朋友圍著。
我從不寂寞。但當他們散去,我就覺得孤獨。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
直到程浩出現。他是中文係的才子,長得也算人五人六的。
中文係三大才子,劉子風、薛寧、程浩。程浩的才雖不是最好的,但是他的那手字,深得我心,也深得爸爸的心。他一直研習蔡京體,從小臨摹那奸臣的帖子,水平已可亂真,初看上去頗具字勢豪健,尚意姿媚的形意。
我一直不解為何他什麼不好學非要學蔡京的字。他跟我講:“你知道蔡京為什麼會得皇帝的喜歡,就是這手字啊。為什麼那麼多的書法大家不能憑字得皇上歡心,數千年就他一人?字如其人。元代《書史會要》裏評價他的字嚴而不拘,逸而不外規矩,正書如冠劍大人,議於廟堂之上。可見,他的字形,一看就是適合在仕途發展。我嘛,嘿嘿。”他不好意思說得太白。我聽了隻覺得惡心。
我爸爸是省裏某廳廳長。我一直擔心誰接近我便是要想得到什麼便利或好處。
所以後來齊佳說你並不是真覺得程浩對你表姐有點花花心思,你是早看不上這個人了。你不喜歡從政的人,而且你擔心他勢利,接近你隻是為了接近你爸爸。
其實那時候爸爸已經因為受到一點別人的牽連處於被審查的階段,再上行的可能是沒有了,看看能不能平安落地吧。
程浩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覺得放棄我並沒什麼損失吧。
我冷冷地對齊佳說:“別以為你了解洞悉一切。我才不在乎呢。”
我心裏知道齊佳是一番好意。但那時的我就是這麼不可愛,喜歡當麵讓人下不來台。程浩離開我也是對的。他既要從政,找一個八麵玲瓏左右逢源的人更適合。
齊佳是我多年的朋友,她並不真往心裏去,但是她還是扭身走了,丟給我一句話:“我服你了,死丫頭,分不清好歹。隨你亂想好了。”
都離開我好了。
我打開電腦,啟動時一陣藍屏,刺眼得很。我呆呆地看著那屏幕。今天這電腦啟動也慢得很,一切都讓我覺得不順。最後右下角出現一個對話框顯示“你的電腦啟動用時一分鍾五十秒,擊敗了全國11%的電腦。”
真遜。你怎麼不幹脆當最後一名呢?配置一萬多的筆記本,隻擊敗了11%?不知道裏麵有多少垃圾。
電腦提示我要不要即時清理?當然。我按下了清理鍵,屏幕顯示出一串數字或條碼的進行時。
看來清理要進行一陣的了。我慢慢挪到床邊,用力撐住床沿,再用勁兒撐上了床,先躺一會兒好了。
最近太多事了,我的頭很疼。我也需要清理一下垃圾了。
我的表姐祈真,我的男友程浩,我的爸爸顧思源,都是我的麻煩。
先說祈真表姐。她是我外婆的表姪兒也就是我表舅的女兒。
表舅原是陳習酒廠的庫房管理員,因三年前酒廠的一場大火負了重傷。酒廠廠長因這場管理不善導致的火災失了職,還被追了刑責,工廠便關了門。而表舅媽本來就一直在家務農,現在表舅失了業外加傷殘,借了不少外債,讓原本尚屬小康的家裏漸顯困窘,表舅的獨生女兒祈真原本也打算輟學外出打工掙錢還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