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九年,那是一個春。
有一位老人在中國的南海邊畫了一個圈。
神話般地崛起座座城,奇跡般地聚起座座金山
這首《春的故事》現下還沒問世。
八個月之後,它會由董文華唱響,並迅速傳遍中華大地。
可是歌曲雖沒有問世,不過經過十餘年的發展建設,那座座城市和座座金山,卻已成為了見證中華大地改革開放成就的不爭事實。
深市特區。
經過十餘年的建設,這裏早已不是那個坐落於羅湖口岸的城。一座座高樓大廈以“深市速度”崛地而起,從全國而來的淘金者,冒險家甚至是賭徒們,在這片奇跡之地翩翩起舞,創造了新中國曆史上一個偉大而壯闊的篇章。
不過在這個城市之中,並非所有的人都是幸運兒。
奇跡之下,更多的是失意。
深市的冬相比於東北暖和的很,可是濕度大。有太陽還好,上沒了日頭,就難免陰冷潮濕。
新興的城市總是差不多的,在這個城市裏本地人少,外地人多。走在大街巷,滿眼都是打拚的人,都是過客——在中國的傳統之中,過年就是要回家的。
大年三十。
賺到錢的沒賺到錢的,成功了的失敗了的,大部分都已經踏上了各自的旅途,去尋找屬於自己的那一份歸屬,整個城市都冷清了下來。
繁華都市的邊上,一家破舊的貨站倉庫之中。
倉庫中潮氣像是有了實質,混著什麼東西發了黴的味道飄蕩著,讓人透不過氣,又不得不忍受。入了夜,二十五瓦的燈泡就像是遠遠墜在上的啟明星。看得到亮,卻照不亮人。
就在這昏暗的燈光之下,破舊淩亂的大通鋪上,梁永和撫了撫那腿兒已經折了隻用了根兒橡皮筋套上,像是骨頭被人打斷隻連著肉般的眼鏡。
他的腿上擱著一塊破板子——就當是書桌吧。
即使是披著軍大衣,人還是沒感覺有暖和的意思。梁永和搓了搓手,看了看牆上的日曆。
沒了父母,也就沒了年。油印紙上“大年三十”的紅字,也就沒了什麼特殊的期盼和意義。
空空蕩蕩的倉庫之中,就他一人。
年貨已經買好了,幾瓶罐頭,一箱方麵便。速凍的餃子放不住,倉庫裏不讓起明火,也沒有什麼能下廚的設備,年夜飯也就這麼對付了。
一個人,就是這麼簡單。
這一年多的時間裏,梁永和先是經曆過行李被搶,招工被騙,最終成了這個城市裏麵的黑戶。後來幾經轉折,才終於到了一個郊區的貨站,當了保管員。
是保管員,其實就是個幹雜活兒的。裝卸缺人手了,就去抗包卸貨。貨站裏有個什麼跑腿的,吃力不討好的事兒,也可著他來。黑戶嘛,身邊兒有沒什麼照應,這樣的人現在全中國走到哪兒,都是挨欺負的那個。
將鋼筆放在了木板上,梁永和看著木板上那份報紙,微微一笑。
那上麵有一篇文章,文章的作者叫李憲——他的兄弟。
“李憲吾友,見字如麵。過去一年之間奔波不定,沒有給你寫信報平安,勿怪。我現在一家外貿公司工作,一切順利安好,因崗位關係,春節間著手幾個外貿大單無法回家。然千裏之遙不隔思念之情,待工作穩定後,定回去相聚。勿念……”
報紙一旁,是封已經不知道寫好了多久,可是始終沒寄出去的信。
想了想,徐茂和將信卷起來,團成一團,塞到了一旁一大摞的舊報紙裏。他覺得不管是出於善意還是惡意,騙自己的兄弟總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