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終究戰勝了衝動,不,準確來說,是無奈戰勝了衝動。
進門的那一瞬間,我確實冒出了殺人的衝動!但是,這能解決問題的根本嗎?不!並不能!
即便我殺了剛才那個護士,還會有千千萬萬那般的護士,隻要母親一天不離開精神病院,就無法保證她能得到善待。
然而,我一個將死之人,又如何能保證得了她以後的生活質量?這一刻,我生出一種無力感,一種被拋下懸崖卻還沒落地的無力感。
我抱著母親,吃了藥的她在我懷裏很安靜,隻是雙眼仍不住地流淚,或許她忘了自己是誰,忘了我是誰,然而這些,眼淚都記得。
我忽然不知道我該說什麼,我該告訴她“媽媽,我要去很遠的地方”嗎?該告訴她“以後就沒人看望你了”嗎?還是該說一句“兒子不孝”?
房門被推開了,一個護士端著一杯茶進來,看到身穿白大褂的護士,母親突然往我懷裏鑽了鑽,我脫下身上的外衣裹在她身上,擋住了她的視線,情況才好轉。
“謝謝,我不希望有人再來打擾。”我冷冷地說道。
這時候我才發現,這些護士對母親造成的傷害,遠在我的想象之上,這些世人所謂的白衣天使,在她眼裏更像是索命的白無常吧!
“媽媽,不怕。”我輕輕拍了拍母親的背部,記得幼時,母親就是這樣安撫我的。
母親現在唯一能依靠的人,隻剩我了,而這個最後的依靠,也即將消失,一種無法言訴的悲痛漫上心頭。
我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突然,我感覺到一隻手輕輕在我的眼角擦拭著,我看向懷裏,母親嚇得把手縮了回去。
小時候,母親就最見不得我落淚,每每我哭鼻子時,母親就跟變了個模樣般,再無平時的沉著冷靜。她是我眼裏最公正的法官,在她那裏,我沒有錯過。
這一刻,我忽然舍不得拋下她一個人,準確來說,我不忍將她留在這肮髒的大樓內。
可是我能把她帶到哪裏去?我一個將要去天堂的人,難道要帶著她一起去天堂嗎?
我端詳著母親,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呢喃道:“媽媽,我該怎麼辦?”
好久沒有像兒時那般肆意地哭了,眼淚如同決堤般,我抽噎道:“媽媽,夜兒不能陪您了,夜兒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
母親她突然抱緊了我的胳膊,抓得我有些發疼,我抹了抹朦朧的雙眼說道:“您也要去嗎?”
我看到母親笑了,那不斷溢出的眼淚也擋不住她嘴角的弧度。
母親她也厭惡了這個肮髒的世界嗎?或者說,她早就受夠了嗎?如今,連她最後的執念:我,也要離開了,她終於不用再受這淩虐之苦,僅是為了我的念想。
我忽然發現自己這些年活得好自私!
扶著母親,我站起身來,她緊緊拽著我的胳膊,生怕我獨自離開一般,這一刻,我做了一個決定!
“媽媽,我不走,您先躺好。”我扶著母親躺到了病床上,她仍緊緊抓著我的左胳膊,不肯鬆手。
我用右手揣進兜裏,顫顫巍巍拿出一物,那是醫生給我開的藥:奎尼丁。取出藥,我將藥盒又裝進了口袋裏。
我依稀記得在大學那會,雪兒曾經做過一個關於心髒病的課題,提到過:鹽酸齊拉西酮膠囊和奎尼丁都會延長qt間期……原理太長,但我記住了一個關鍵詞:致死!
“媽媽,把這個吃下去,一切都會變好的,再也不會有人欺負您,夜兒會永遠陪著您的。”
母親欣喜地搶過我手上的奎尼丁,塞到了嘴裏,在她眼裏,那就是一顆糖果,一顆她兒時交給我保管,如今我還給她的那顆糖果。
母親睡著了,她睡得很安詳,我再也不用擔心會有人打擾到她了。
我撫了撫母親的雙頰,即便她緊閉著雙眼,仍然那麼慈祥,那麼親切。
“咳咳……”我又止不住地咳了起來,嘴唇上的鮮血混著淚水滴落在了胸前。
結束吧,我的內心停止了掙紮,就讓這一切都結束吧。
“薛紫夜?”一道清脆的聲音打斷了我的絕望。
我轉頭看去,病房門口站著那位熟悉的女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