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池荷葉嫩,紅砌杏花嬌。
明明是初夏,老天爺卻像是心急上火一般,恨不得將蒼茫大地上的奔路人一個個活活蒸熟。
因為出來得早,我們竟然趕在日落前就到了明朝城。巧兒堅持要我給我爹寫一封信回去報平安,我隻得轉身口述了“平安”二字,吩咐家仆找紙筆錄了再送回去,算是完成了任務。
我本想在城裏客棧住下一晚,明日再去景陽府上。畢竟現在一行人麵有疲色,這樣心急火燎地趕到人家府上去,怎麼看怎麼像逃難的。可景陽府上的人顯然早就接到了消息,我們前腳剛進城門,後腳就遇上前來相迎的管家。是不是真的一腔熱情不知道,但心意既然到了這,我們也就難以推卻了。
“司馬小姐,我家主子特意派在下前來迎小姐入府。小姐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眼前一個打扮得幹幹淨淨的男子彬彬有禮,不卑不亢地向我拱了拱手。
我點點頭,“管家不必多禮。貴府離這可遠?”
管家接過了一旁家仆手裏的皮繩,將馬向前拉了幾步。“不遠。請小姐上車,稍作歇息,片刻就到。”
我見他說話井井有條,確實也累了,就沒說多什麼,轉身同巧兒上了車。
朝明城確實和平溪城不可同日而語。別說街上熱鬧了許多,就連行人的裝束都看起來頗有門麵,金線絲綢的屢見不鮮。我雖平日裏會到平溪城外走走,可再怎麼走,也出不了長臨郡。巧兒更是,恐怕是第一次離開那座牢籠般的府邸,激動之情溢於言表。一時間我們二人都忙著看車外的人事,也就忘了說話。
行了有一會兒,車子突然停了。我們隻當到了景陽府,連忙整頓一番裙角就要下車,哪知道車外忽然傳來了一陣騷亂。
“哪裏來的醉鬼,趕緊把路讓開!”是管家的聲音。
我和巧兒聞言都是一驚,下意識地坐了回去。我心裏雖是好奇,卻也知道這種事情女兒家少接觸為好。畢竟景陽王府不是一般去處,我們萬裏迢迢地都到了門口,要是在這時候惹出什麼亂子來,實在是不太劃算。
巧兒有些慌亂地望向我,不知該如何是好,我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隻聽一簾之隔的車外傳來一句陌生的男音。“有酒有酒,閑飲東窗。”
他半唱半吟著,言罷朗聲大笑數聲。
我實在按耐不下心中的好奇,拉過簾子的一角,偷望了過去。卻看見那男子一身青衣散散一攏,不規不正,長發雖是束了起來,卻是輕易可見的散亂。由於此刻我的角度隻能看到他的側麵,又怕被那景陽府的管家發覺不敢多動,一時間也就隻能聽到他的聲音卻看不到他的麵孔。
管家按耐下了脾氣,緩聲道:“這位公子看起來不像市井無賴,不如把車道讓了如何?我們實在有路遙趕。”
那男子忽然笑得更大聲了,半晌才低下頭來,冷諷道:“一個車夫有什麼本事命令本公子讓開?讓我見見你車裏的主人再求我讓路罷。”
“你欺人太甚。”管家的聲音陰沉,“光天化日攔景陽府的車,不要命了嗎。”
那男子長聲大笑:“景陽府?哈哈,景陽府算什麼,一條老明皇的走狗而已。如今新帝即位,他算什麼東西。”
我似乎能看到管家攥緊了的拳頭,心下一急,不顧巧兒不停地搖頭,伸手撐開了簾子。
“二位且慢。”
天邊的夕陽已淡去了一半,微弱的陽光從車簾縫中灑進了車內。
我隱隱能看到兩個站在馬旁的人,空氣中彌漫著緊張。
那男子又是冷冷一笑。“原來是景陽王新收的女人,我還道皇親國戚呢。”
我原本對那男子沒什麼惡意,此刻也實在為他到處咬人的習慣著惱,當即還道:“我嫁不嫁,願意嫁誰,與公子全無關係。想必公子在家也如此發瘋,把妻妾都氣走了,現在才跑來羨慕王爺,真是可笑。”
“你……”
知道他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合適的話接回來,我隔著簾子打斷道:“兩位萍水相逢,不如各讓一步就此別過吧。明朝城是天子腳下,倘若驚動了明皇的衛軍,兩位覺得這會兒就算分了勝負,贏的這一方真能笑到最後嗎?”
管家轉向我,淡淡道:“姑娘言之有理。”
我微微一笑,鬆了手中的簾子。“時候不早了,我們走吧,別讓王爺等急了。”
我剛剛坐回巧兒身邊,車子便緩緩動了起來,嘴角勾起一絲微笑。巧兒似是想問我什麼,我搖搖頭,無聲地指了指晃動著的簾外管家的身影,朝她做了一個“隔牆有耳”的口型。巧兒恍然大悟一般的點點頭,也就不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