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案背後
2009年12月21日中午,廣西憑祥市公安局刑偵大隊接到報案:浦寨商貿城C座68號商鋪越南籍女經理阮氏鶯死於商鋪臥室內,死因不明。
刑偵大隊長傅小明叫上法醫和技術人員,開上一輛越野“獵豹”,風馳電掣般地趕往浦寨。
一路上傅小明一言不發。還有幾天,2009年就過去了,直至目前,憑祥市本年度的命案破案率還是100%,離全年命案全破的目標僅一步之遙。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一起命案,短短幾天若是破不了,命案全破的目標就會泡湯,全年的努力就會付諸東流。
到浦寨用了不到20分鍾。保護現場的治安聯防隊員介紹情況:上午9時30分,C座68號商鋪導購小姐徐小麗報案,說她9時整準時到商鋪上班,發現店門緊閉,拍門拍了半天也無人應答,又打經理的手機,無人接聽,怕是出事了。徐小麗還說,平時,經理都是8時40分準時開門,從來沒有延誤過,今天有點反常。治安民警跟徐小麗到現場,發現情況確實如其所述,反複拍門,裏麵毫無反應。後來在商城物業管理人員的監督下,用專門技術打開商鋪拉閘門,進去後才發現商鋪女經理躺在二樓臥室床上紋絲不動,還蓋著被子。仔細一看,人已斷氣多時,身體已經僵硬。死者身上沒有創口和血跡,也沒有勒痕和扼痕。初步查明,死者叫阮氏鶯,28歲,越南胡誌明市居民,中外合資華越家具公司浦寨專賣店經理。平時守法經營,無違法犯罪記錄。
這是一起涉外案件。按照規定,此類案件須交地市級公安機關處理。但既然來了,前期的勘查工作還是必要的,起碼要基本弄清死因。揭開屍體上覆蓋的柔軟的蠶絲被,傅小明發現,死者穿一件粉紅色全棉連體睡衣,袢帶沒有扣,幾乎袒露軀體,瀕死的痛苦表情很明顯,眉頭緊蹙,牙關微張,瞳孔充血,十指握成拳狀。表麵上看,完全符合心髒病突發導致呼吸困難窒息死亡的特征。
繼而發現,床頭櫃上有一個傾倒的小藥瓶,裏麵裝有滿滿一瓶未啟封的白色藥丸,藥瓶上標明為硝酸甘油含片。這些似乎表明,死者生前患心髒病,經常服用硝酸甘油含片。但這次卻沒有那麼幸運,因病情來勢凶猛,來不及服藥而心跳猝停。傅小明問徐小麗:“阮氏鶯平時有胸悶、心絞痛等症狀嗎?”
徐小麗搖搖頭:“她身體很好,經常邀我們打壁球練瑜伽,沒發現她有什麼病。”
“她經常服用這種藥片嗎?”傅小明拿起床頭櫃上的藥瓶問。
“沒見過,我不太清楚……”徐小麗答。
傅小明當過法醫,有一定的醫學常識,知道病毒性心肌炎多發於兒童和青壯年,平時無明顯症狀,急性發作的重症患者可致猝死或心力衰竭。如果以心髒病猝死為由移交民政和外事部門來處理後事,這當然是很省心的事。但這需要充分的證據。僅憑表麵現象而輕率作出結論,不是科學的態度,亦有悖於良心和責任感。他下了決心:“準備解剖!”
解剖結果發現冠狀動脈沒有粥樣硬化現象,亦未見肺淤血及肺水腫特征,心肌梗塞及重症病毒性心肌炎致死可基本排除。
阮氏鶯的死因一下變得複雜了。
法醫從死者的呼吸道及胃內提取了分泌物檢材,這些需要送自治區公安廳物證鑒定中心進行化驗鑒定。在死者的內褲上,發現了已塊結的男子精斑,說明阮氏鶯死前曾與某男子發生過性關係,究竟是出於自願還是被強迫,尚無從得知。等待化驗結果的間隙,傅小明和兩名刑偵技術員對第一現場進行了全麵勘查。臥室地板鋪的是粗呢地毯,不可能提取足跡或鞋印,其他器皿上也沒有發現可疑指印及遺留痕跡。在一個橡木衣櫥裏,發現了一個小型保險櫃、形成“櫃中櫃”的格局,並無稀奇之處。奇怪的是,保險櫃的櫃門沒有關上,鑰匙還插在密碼鎖眼裏,而櫃裏除了一遝散亂的越南盾,空空如也。
報案人徐小麗第一個接受詢問。
這位20歲的壯族姑娘提供:華越公司總部在憑祥市屏山路,浦寨商貿城C座68號僅是公司下屬的專賣店,實際上是個貨倉,專門接收、囤放從新清邊貿點入境的成品家具。阮氏鶯是專賣店經理,長駐浦寨,公司每十天輪換派出一名導購員來當她的助手。徐小麗是這個月11日到專賣店上崗的,21日應該輪換,因另一名接崗的導購小姐臨時有事,就順延了一天。平時晚上她就跟阮氏鶯住在店裏,20日下午下班後回市區交班,沒有住店,所以當晚店裏發生過什麼她一無所知。
“你昨天什麼時候離開的?”傅小明問。
“晚上7時30分。”徐小麗肯定地回答,“我把當天貨款存入銀行後,跟鶯姐打個招呼就到停車場搭車了。”
“當晚是阮氏鶯一個人住嗎?”
“應該是一個人……”
“離店時注意到阮氏鶯情緒上有什麼反常現象嗎?”
“沒有發現,跟平時沒有兩樣。”
傅小明繼續詢問:“你發現店裏有什麼貴重物品失蹤嗎?特別是死者臥室裏的保險櫃,裏麵平時存放什麼貴重物品嗎?”
徐小麗回答,根據公司的財務管理規定,總店及各網點的營業款必須在當天下午下班前就近存入銀行,營業點一般不能存放現金過夜。浦寨專賣店20日成交了三筆生意,共收取貨款2.5萬元和定金5000元,是徐小麗親自存入某行浦寨營業點的,店裏當晚不會有巨額現金存放。商品擺放如初,沒有發現丟失。實際上這些用越南、印尼和緬甸等地產的黃花梨、紅木、橡木製作的家具,雖然價格昂貴,但分量沉重,動輒上百公斤,需兩名壯漢合力方可搬動,一般不會成為竊賊的作案目標。保險櫃是阮氏鶯私人的,平時存放什麼徐小麗無從得知,她住另外一個房間,也沒有目睹阮氏鶯開櫃的機會。說到最後,徐小麗突然神秘地降低了音量:“有一個情況不知對你們有沒有用……”她說,兩個月前的一個晚上,她進入阮氏鶯的臥室拿光碟,發現阮氏鶯慌慌張張把一件油黑鋥亮的東西塞到枕頭底下,還惱怒地責怪她進來不先敲門。她忙說“對不起”,阮氏鶯臉色陰沉地警告她:“到外麵不要亂說,說了對你沒好處!”其實,到底是什麼物件她並沒有看清楚,但從阮氏鶯一反常態的慌亂和慍怒來看,肯定是一件不願讓人看到的神秘東西。事後,她把這個無意間的發現告訴了最要好的同事陸蕊,陸蕊笑她少見多怪,說那是手槍,阮氏鶯是從那邊過來的,聽說那邊的人帶槍就像戴手表和戒指那樣平常。還說阮氏鶯一個年輕女子在外麵跑生意,帶支槍以防不測也不足為奇。我們這些打工妹隻當沒看見,做工掙錢就是,少惹是非。徐小麗過後果然沒有跟其他人提起過這件事。
徐小麗提供的情況無法核實。如果阮氏鶯非法持有槍支,這支槍的下落無疑是大問題。枕頭下、席夢思下、衣櫥裏、床頭櫃裏都沒有發現,看來,是存放在保險櫃裏的。這個案子有可能構成一件極其複雜的“案中案”,要想在今年所剩無幾的時間內破案,幾乎是不可能的。
詢問繼續。他問徐小麗:“阮氏鶯平時什麼時候吃晚飯,喜歡吃什麼東西?”
徐小麗回答,平時晚飯都是兩人搭夥。從菜市買菜回來自己動手烹飪,有時也打電話叫快餐店送外賣。昨晚阮氏鶯肯定是吃快餐,因為在垃圾桶裏發現未來得及清理的快餐盒和一次性筷子。阮氏鶯晚飯吃得很晚,一般是晚8時以後。對食物沒有特別的嗜好,來憑祥幾年了,早就習慣了當地飲食,隻是有一樣,每餐都少不了魚露佐餐,就像韓國人喜歡泡菜一樣,廚房裏還存放著不少越南海防產的魚露。
派人到快餐店了解,快餐店員工證實,昨晚8時左右,是店裏給阮氏鶯送的外賣,她要的是香腸和豌豆炒肉片。這與解剖時在死者胃內的發現物基本相符,被當做檢材提取的褐色漿狀不明物體,應該是魚露。根據證人提供的情況及死者胃內容物消化程度,阮氏鶯應死於餐後四小時左右,即20日午夜至21日淩晨之間。
12月22日中午,自治區公安廳物證鑒定中心對21日憑祥市公安局送的三份檢材開具化驗鑒定結果: 檢材A(胃內容物)未檢出致死毒物;檢材B(呼吸道分泌物)附著氫氰酸殘存成分;檢材C(死者內褲附著黏液)為男子精斑,DNA測定血型為A型……
自治區公安廳物證鑒定中心擁有國內一流的專家和設備,其鑒定結果的權威性自然毋庸置疑。一紙寥寥數語的結果並沒有直接對案件性質下結論,卻明白無誤地傳遞了一個信息:阮氏鶯死於謀殺!
傅小明把前期的工作情況向於靖局長作了簡略的彙報,即著手整理現場勘查及詢問筆錄,等著向崇左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移交案件。他說不清是喜是憂,因為不管哪一級來承辦,案件都得算是憑祥市的,他橫豎脫不了幹係。
下午2時,距上班時間還差半個小時,於靖給他打電話,要他立即趕到局長辦公室。
於靖在門口迎接他。他剛跨過局長辦公室門檻,於靖立即關上大門。如此鄭重其事,傅小明不禁有點緊張起來。待到看清環坐四周的與會者,他更是驚訝了。因為他發現,在座的不僅有早已熟悉的崇左市公安局主管刑偵工作的副局長和刑偵支隊長,還有憑祥市公安局禁毒大隊長。坐在於靖身邊的兩名身著便裝的中年男子看著有點麵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麵,但肯定大有來頭。經於靖介紹,他才知道他們是自治區公安廳禁毒總隊的。傅小明大惑不解:一起普通命案,怎麼驚動了公安廳的領導?於靖一眼看透了傅小明的心思,也不多加解釋,直接宣布:“現在,請武支隊長傳達崇左市公安局黨委的決定。”
刑偵支隊長武鐵軍沒有客套,直接宣讀:崇左市公安局研究決定,“12·21”浦寨殺人案由市公安局刑偵支隊主辦,憑祥市公安局刑偵大隊、禁毒大隊協辦;成立專案組,組長由市局刑偵支隊長武鐵軍擔任,副組長由刑偵支隊副支隊長、大案科長黃永平和憑祥市公安局刑偵大隊大隊長傅小明、禁毒大隊大隊長章勇擔任。其中傅小明為常務副組長,負責案件偵查各項措施的具體實施。
一起普通殺人案件如此興師動眾,這可能是死者身份特殊的原因吧,傅小明想。於靖不露聲色,繼續宣布會議的第二項議程:“現在,請章勇大隊長通報有關情況。”
章勇的發言,對傅小明來說無異於石破天驚。
2008年底,禁毒部門通過秘密渠道獲取一份非常有價值的情報:兩年前在中、越、泰、緬、老五國警方合力打擊下土崩瓦解的國際販毒組織“巨蜥”集團,又有借屍還魂、死灰複燃的跡象。當年僥幸漏網的“巨蜥”集團八大金剛之一的“黑蟒”潛逃海外數年後又返回“金三角”,叫囂“收複失地”、重新構建“金三角”毒品輸往海外的秘密通道。據悉,這些秘密通道主要有四條,分別冠以“一、二、三、四號公路”的名稱。“一號公路”從“金三角”腹地美斯樂沿湄公河南下,經泰國的清邁、曼穀至柬埔寨、菲律賓。“二號公路”由緬北密支那兩出印度、蘭姆珈,然後取道巴基斯坦和阿富汗,進入中亞地區。“三號公路”由緬北的臘戌、果敢延至中國雲南的畹町騰衝,然後沿“茶馬古道”進入黔西、川北,經青海、甘肅抵中蒙邊境。需要引起注意的是“四號公路”。這條“公路”的大致走向與“巨蜥”時代相比沒有大的變化,仍然是由老撾的豐沙裏省東出越南北部的萊州、高平、諒山,然後取道中國的大新、龍州或憑祥進入中國內地輸往廣東和港、澳、台地區。有情報披露,目前“四號公路”基本建成並投入運營。吸取“巨蜥”集團的前車之鑒,“黑蟒”集團對重建的“四號公路”設計更為周密隱蔽,在沿線設立了一係列秘密聯絡站。這些聯絡站平時各自為政,互不隸屬,有一個相對獨立的“專員”分段協調指揮。哪一環發生問題,上下環即自動脫鉤,具有極強的自我保護作用。“黑蟒”不惜重金收買沿途國家某些政府官員甚至軍警頭目,這些變節分子利用其特殊地位,為販毒集團通風報信,充當保護傘,使這個臭名昭著的跨國犯罪組織披上了黑社會的鎧甲,增加了偵查打擊的難度。在自治區公安廳禁毒總隊的指導下,憑祥市公安局禁毒大隊經一年的艱苦摸排,初步掌握憑祥市有“黑蟒”集團的一個秘密聯絡站,華越家具公司浦寨專賣店越籍女經理阮氏鶯是該聯絡站的主要負責人。阮氏鶯在犯罪集團中代號為“紅隼”,這是一種桂西南常見的留鳥。且有跡象表明,華越公司高層中已有人被阮氏鶯以財色收買,投靠“黑蟒”集團。根據自治區公安廳禁毒總隊的部署,出於徹底搗毀“四號公路”的戰略需要,憑祥市公安局禁毒大隊隱而不發、欲擒故縱,對阮氏鶯一直采取秘密監控、靜觀其變的策略。最近接到情報,2010年春節前後,“黑蟒”集團將有一批毒品從“四號公路”進入我國境內,指令“紅隼”做好策應計劃,包括毒品運輸的時間、路線。崇左市公安局禁毒支隊根據自治區公安廳禁毒總隊的統一部署,擬組織實施一個 “獵梟行動”,與越南警方聯手,內外夾擊,連根拔除這顆孳生在我國邊境的毒瘤,全麵搗毀罪惡的“四號公路”。阮氏鶯的突然身亡,打亂了禁毒部門的全盤計劃,業已啟動的“獵梟行動”被迫取消……
於靖說:“我首先糾正一下章勇的口誤,‘獵梟行動’不是取消,而是調整。今天請大家來,目的就是集思廣益,找出應變之策!”
傅小明終於明白於靖的良苦用心了。上峰的意圖很明確,就是以命案偵查為切入口,主動出擊,揭開“獵梟行動”這台禁毒大戲的序幕。於靖點名讓他發言。他說:“現場勘查情況我已經向領導作了彙報。不過,既然出現了新的情況,當然也就增加了新的變數。目前我們能做而且必須做的,是按照命案偵查既定程序進行調查取證。”
傅小明從刑事偵查的角度談了自己的看法。自治區公安廳物證鑒定中心的鑒定結論,已經排除了阮氏鶯心髒病猝死的可能性,認定阮氏鶯致死的原因為氫氰酸中毒。這就剩下兩種可能,自殺和他殺。從現場勘查和屍體解剖情況來看,傅小明傾向於後者。根據是:屍體解剖發現,毒物是從呼吸道進入被害人肺部及心髒的,腸胃內沒有檢出毒物成分。這說明毒物是通過一種特製的噴射器注入鼻腔,然後進入呼吸係統的。氰化物毒性極強,成人隻要一次攝入0.1毫克,就會在三至五分鍾內斃命,被害人不可能在斷氣前短促的幾秒鍾內仰臥於床並蓋好被子。當然,如果是自殺,她可以臥床蓋被後再服毒,但現場沒有發現遺留的噴射器或針管。調查得知,被害人生前並無心髒病或心肌炎症狀,而現場床頭櫃上卻擺放了一瓶硝酸甘油含片。所有這些足可說明,被害人是死後移屍床上,作案者有意製造被害人睡眠中心髒病猝發或心肌梗塞猝死的假象。現場勘查發現,阮氏鶯臥室的鋼木門可反扣,專賣店大門結實堅固,不易撬入,也沒有撬挖痕跡。商城街道上治安聯防隊員巡邏密度大,亦不利於撬門破鎖。這就說明,凶手事先配有專賣店大門甚至死者臥室房門鑰匙,或者是死者主動開門、引狼入室。另外,導購小姐平時晚上陪阮氏鶯住店,隻有輪換的前一晚上才回憑祥市區交班。20日晚徐小麗剛離開就出事,如果不是巧合,恰好說明作案者對專賣店的人員流向了如指掌。上述兩點,均可說明凶手與專賣店及阮氏鶯本人關係密切,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極大。凶手選擇這樣的殺人方式也能證明這一點。噴射氰化物可迅速致命,且中毒症狀與心髒病猝死極為相似,是秘密殺人的有效手段。但這種方式操作上有一定難度,必須是近距離甚至零距離施行。屍體上沒有掙紮、扭打痕跡,說明被害人是在毫無反抗甚至毫無戒備的情況下被害的。在死者內褲及陰道內均發現了新鮮精斑,說明阮氏鶯死前曾與一A型血型的男子發生性行為。這個A型血型的男子,無疑是最大的犯罪嫌疑人。
章勇二度發言,語出驚人:“這個A型血型的嫌疑男子不會是別人,應該是華越公司中方經理鍾毅翔!”
章勇說,他剛才說的華越公司高層中被“紅隼”收買的人,正是鍾毅翔。現已查明,鍾毅翔以前是某農工商貿易集團的副董事長,而這個貿易集團的前身是某華僑農場。2006年8月,鍾毅翔加盟新設立的華越公司,成為華越公司的股東之一,並因其幹練、果敢,很快被提為公司中方經理,也自然而然成為“紅隼”的策反目標。此人不僅貪財,而且貪色,曾因在賓館嫖妓被公安機關處理過。阮氏鶯正是抓住了他這一致命弱點,財、色雙管齊下,很快把他拉下水,發展成為“黑蟒”集團憑祥聯絡站的成員。鍾毅翔與阮氏鶯關係曖昧,兩人經常幽會,這在公司中是公開的秘密。2009年春節期間,兩人還以考察為名,結伴去了一趟珠三角,來回半個月,儼然一對度蜜月的恩愛夫妻。有證據表明,鍾毅翔參與了幾次販毒活動。出於戰略考慮,禁毒部門暫時沒有“動”他,而是加強了跟蹤監控,發現他20日晚8時30分駕車從市區去浦寨,11時10分返回市區,這段時間與阮氏鶯被殺時間吻合。
這次當然不能繼續用“巴甫洛夫魚露”,因為這等於不打自招。也不能用自己心愛的美製科爾特,因為這種11.43毫米口徑的手槍目標太大。他選擇了並不擅長的雙刃刀,他自信,對付一名手無寸鐵的出租車司機,用刀應該綽綽有餘。沒想到這個外表憨厚的出租車司機警惕性頗高,竟提前覺察出自己的企圖,死活不肯停車,逼得自己匆忙出手。所幸的是第三天他從當地一份報紙上看到一則短消息:21日晚我市邊境公路發生一起殺人劫車案,被劫出租車司機劉某傷重不治身亡……他稍微放了心。
現在想起來,過早起用“穿山甲”是一個失誤。不僅斷送了“穿山甲”的性命,也使自己又一次暴露在中國警方的視線中。當初招降“穿山甲”,他是費了一番苦心的。從誤入歧途第一天起,他就潛心於培植阮氏鶯之外的第二勢力。他有他的長遠計劃。他知道阮氏鶯不僅是他的下線,同時也是“黑蟒”安插在他身邊的“眼睛”。桀驁不馴的性格使他不習慣在別人的窺視下生活。加上個人恩怨,所以阮氏鶯必須除掉。早早有了除阮之心,卻遲遲不敢付諸行動,他一方麵顧忌阮氏鶯一貫受“黑蟒”的嬌寵,沒有充分理由他不敢動她半根毫毛,否則隻會自取滅亡。另一方麵,除阮以前必先物色替代者,否則四號公路會斷線,“黑蟒”也會怪罪自己。這樣,培養一個屬於自己的“嫡係”第二勢力,已經成為當務之急。於是,他派遣一名助手以生意人身份潛入憑祥,經反複觀察試探,選定劉韶光。後來隻是略施小計,便順利招降了這位出租車司機。當然,這一手他是不會讓阮氏鶯知道的。一年之後,他竊取了阮氏鶯被中國警方納入視線的絕密情報,感到除阮計劃已經水到渠成。本來整個行動設計得天衣無縫,自己卻畫蛇添足,調動劉韶光來配合,這就埋下了隱患。幸虧自己當機立斷,在中國警方行動之前掐斷這條線,否則此時身在何處還不好說。隻是,代價大了些,憑祥這條線全軍覆沒,隻能暫時封閉,另圖良策。
他發覺自己被監控還是三天前的事。那天,他用手機撥打河內一位朋友的電話,在對方鈴聲響起之前,他覺察到一些細微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電流聲。當時他冷汗直冒,職業的敏感告訴他,他的電話已被偵聽。為了證實這一點,當天他給省府諒山市的一位朋友打了個電話,有意說得很曖昧:“今晚9時30分在××酒吧見麵,有話當麵交待……”W縣縣城與省府諒山相隔不到10公裏,當晚天剛擦黑他就獨自駕車出發,上路後他發現一輛來路不明的黑色轎車不緊不慢尾隨著他,他心裏冷笑:“跟老子玩這一套,簡直是班門弄斧!”不到10分鍾,他把車開進××酒吧停車場,故意停靠在一個顯眼的位置,然後以最快的速度上了二樓,他沒有直接進入酒吧,而是在樓梯口的窗簾後麵觀察。很快那輛尾隨不舍的黑色轎車開進酒吧停車場,在他的車斜對麵停下。兩個著便裝的陌生人下車後上了樓。他看得很真切,兩個陌生人進入酒吧後便四處搜巡,發現失去監控目標後有些著急,便掏出手機撥打電話。他心裏再度冷笑:“這樣的雛兒也想盯老子的梢!”他裝作從洗手間出來,走過他們身邊,在靠窗的一個卡座上坐下。晚9時30分,朋友來了,跟他對麵而坐。這位朋友不是別人,正是在招降劉韶光的行動中起了舉足輕重作用的“劉文輝”。不過其真名並不叫“劉文輝”,也不是販毒團夥線上的人,僅是W縣公安局偵緝隊長單線聯係的情報人員。他要了一打啤酒,跟這位長期合作的“線人”邊喝邊談,無非是一些“今後加強聯係”的家常話。他發現那兩位“雛兒”自始至終在不遠的地方“陪伴”他們,時不時還朝這邊瞟一眼。試探的目的已經達到,他不願意浪費時間,便叫來侍應生結賬,與“劉文輝”分手。返回途中,他發現那輛黑色轎車仍如影相隨,不緊不慢跟著他,一直“護送”他回到W縣縣城。
那天晚上,他失眠了。情況很清楚,他已被24小時全天候監控。他實際上已經失去行動自由,一言一行都處於嚴密監控之下。警方之所以不動手,無非是欲擒故縱。怎麼辦?在長期的貓捉老鼠遊戲中,他一直扮演強者的角色,現在轉換成老鼠的角色,他確實一下子難以適應。坦白自首,是他過去經常對犯罪分子說的話,輪到自己,他想都不想就否定掉了。身負數條人命,多次組織策劃販毒活動,即使自首也難免一死。現在唯有拚死一搏,才可能殺出一條血路。
天亮以後,他迅速恢複常態,若無其事地到警局上班,還參加了一個由黎德鬆局長主持的公安隊伍內部整肅動員會。在屬下和領導麵前,他像平時一樣談笑風生。
2010年2月3日晚,他第一次使用SOE係統,與“黑蟒”直接對話。這種國際間諜組織專用的無線電通訊裝置,形狀與普通手機無異,“黑蟒”集團核心成員人手一部,但規定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啟用。現在,他像輸紅了眼的賭徒,準備孤注一擲了。他向“黑蟒”報告了目前的處境,請求安排撤離。“黑蟒”畢竟珍惜這個難得的人才,同意他撤離,但必須在完成“響尾蛇”計劃以後。他立即表示,以自己目前的處境,很難完成這個任務。“黑蟒”說總部自有安排,讓他等候消息,並警告他不要輕易使用SOE。他口頭上唯唯諾諾,心裏卻非常不滿。等下去就是等死,多待一分鍾就多一分危險,這個情況“黑蟒”不可能不知道。越往下琢磨他越覺得可怕:難道“黑蟒”要拋棄自己?他不甘心等死,他準備行動,置之死地而後生。
“黑蟒”沒有讓他等多久,2月5日,他接到指令:十天內到河內接收一批“貨”,護送到中國廣州市,有人在那裏接貨,並安排他從深圳出境,取道香港前往泰國。他稍覺寬慰,看來是自己錯怪了“黑蟒”,這家夥還是有情有義的,沒有卸磨殺驢。
2月6日,他向黎德鬆局長請假,說妻子病重住院,他要回老家美萩市探視。黎德鬆大筆一揮批準他10天假期,還囑咐他好好照顧妻子,有什麼困難就跟組織提。當天,他堂而皇之地乘坐火車離開W縣。
在河內,趁轉車的機會,他擺脫了一路跟蹤的兩名便衣警察。
“長髦蜥”失蹤的消息,是2月7日下午傳到“獵梟行動”指揮部的。大家震驚之餘,又感到無奈,鞭長莫及啊。於靖心裏也著急,但還安慰大家:“別著急,不會讓他輕易逃脫的,要相信越南同誌……”
2月9日,消息再次傳到指揮部:經艱苦排查,在河內發現失蹤三天的“長髦蜥”,根據可靠情報,中國方麵有必要做好“捕梟”準備。
這回,大家在振奮之餘,又產生了疑惑:難道“長髦蜥”要逃入中國?
沒錯,他確實要“訪華”了。2月7日,在河內火車站成功擺脫跟蹤的便衣警察後,他很快在恒街一處秘密據點與“黑蟒”的特使接上頭。特使傳達了“黑蟒”的指令,護送一批貨到中國廣州,有兩條線路供他選擇:第一條是河內——下龍灣——東興——湛江——廣州,第二條是河內——崇左——南寧——廣州。他反複比較後選擇了第二條。這條線路對他來說輕車熟路,他生性喜歡冒險,知道憑祥警方一直在找他,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來個出其不意。他膽大卻並不魯莽,他與特使討價還價,直陳利害,大幅削減了貨物的數量。在時間上,他選擇了2月13日,中國農曆除夕。
這一天,正當中越兩國人民萬家團圓,張羅著喜慶的年夜飯的時候,他從高平省重慶縣偷越國境,進入中國大新縣境內。在號稱“亞洲第一,世界第二”的德天跨國瀑布風景區,他順利竊取了一輛從外地到德天自助遊的黑色東風標致轎車,從大新至崇左的二級公路上了南寧至友誼關高速公路。途中,他拆下轎車的地方車牌,換上早已準備好的“WJ16B×××”軍車車牌,搖身一變,成了“武警崇左邊防支隊中校警官”,證件上的姓名為“李斌”。
當天中午,大新縣公安局接到報案:一輛黑色東風標致小轎車在德天瀑布風景區被盜。大新縣公安機關多條公路沿線設卡盤查,都沒有發現被盜車的蹤跡。僅在大新至崇左二級公路的收費站監控錄像中,發現當天11時20分有一輛疑似車輛過站,但掛的是武警車牌。大新縣公安局向崇左市公安局報告了情況,請求上級公安機關協助。
此時,在崇左市公安局,“獵梟行動”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根據秘密情報,“長髦蜥”將親自攜帶毒品入境,時間就在2月11日至15日之間,具體線路不詳。徹夜分析研究後,指揮部決定在崇左和防城港分兵布防。崇左市是廣西最年輕的地級市,轄憑祥、寧明、龍州、大新四個邊境縣(市),邊境線長達530多公裏。“長髦蜥”長期在中越邊境從事公安工作,既熟悉地理民情,又有豐富的反偵查經驗,正麵堵截是極其困難的。唯一的辦法,就是利用春節期間嚴禁攜帶易燃易爆物品乘車的機會,加強對客車、貨車及旅客列車的檢查,力爭盡快發現情況。為此,認識“長髦蜥”的章勇被派往東興,協助區公安廳禁毒總隊派出的一個分隊開展工作。而與“長髦蜥”交情匪淺的傅小明,則坐鎮南友高速公路那洪收費站,檢查進入南寧的可疑車輛及人員。於靖和武鐵軍則坐鎮崇左市,指揮調度各路人馬。接到大新縣公安局刑偵大隊關於大新境內發生汽車被盜案件,並在崇大公路雷平收費站發現可疑車輛的報告,武鐵軍心裏一動。看來,“長髦蜥”已經鑽了我方的空子攜毒入境,他要去廣州,出於安全考慮,最大的可能是走高速公路。高等級公路由於車速快,按規定不能隨便攔車盤查,如果持有軍牌或者公安牌,更是暢通無阻。“長髦蜥”熟悉內情,且老奸巨猾,會不會利用這一可乘之機闖關過卡,直趨廣州?可是,事情能有這麼巧嗎?武鐵軍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於靖,於靖果斷地說:“偶然裏麵往往包含必然,這種可能完全存在!”兩人立即驅車趕往五公裏外的南友高速崇左出入口,查看視頻監控,果然發現嫌疑車已於一個小時前過卡。軍牌車免交過路費,但仍需停車取卡。鏡頭裏從駕駛室伸手取卡的“武警中校”雖然隻露出半張臉,而且還反常地戴著口罩,但那對令人生畏的梟眼太明顯了!
武鐵軍向多路伏兵發出紅色警報。按照時間推算,目標應該過了那洪收費站。隻要人在那裏出現,不管他如何化裝,都逃不脫傅小明的眼睛。可是,傅小明為什麼一直按兵不動?難道目標沒有走這個方向?
果然,傅小明來電:那洪沒有發現目標。
崇左至南寧這段高速公路,中間有扶綏和吳圩機場兩個出入口,其中從扶綏出入口可通舊322國道,目標有可能從這兩個出入口下高速公路。南寧至廣州的航班每天有三趟,ZH9555航班8時起飛,9時5分到達;ZH9604航班11時40分起飛,12時40分到達;ZH9579航班20時25分起飛,21時35分到達。如果“長髦蜥”趕上ZH9604航班,這時候人已到廣州,關鍵是必須有人接應。如果改走舊322國道,速度再快,也不可能離開廣西境內。武鐵軍和於靖分別帶一個小組,前往機場和舊322國道。
武鐵軍到達機場是13時50分。在機場派出所的配合下,他們重點調查了ZH9604航班乘客登機的監控錄像,結果沒有發現可疑情況,排除了“長髦蜥”捷足先登的可能。武鐵軍鬆了一口氣,但不敢大意,仍然布下伏兵,守候20時25分起飛的ZH9579航班。
從扶綏出入口進入舊322國道的於靖發現了“長髦蜥”的蹤跡。出口的視頻監控,清晰地拍下了掛“WJ16B×××”警牌的黑色東風標致轎車通過的鏡頭!追到舊322國道上的山圩木材檢查站,值班的森林公安協警人員證實,一個多小時以前,確實有一部掛武警車牌的黑色轎車過卡,往南寧方向而去。於靖把情況向自治區公安廳作了彙報,區廳指揮中心立即作出相應的部署:由武警邊防總隊派出一個特勤大隊,在南寧市區搜索掛“WJ16B×××”車牌的黑色東風標致轎車的下落。由南寧市公安局特警支隊及市屬武鳴、橫縣、賓陽、上林、馬山、隆安六縣公安局,在南寧外出的各條公路設卡盤查。特別是往廣東方向的公路,更需要重點設防。指揮中心特別強調,所有一線執勤民警都必須穿防彈背心。一旦發現目標,須沉著應對,盡量避免在人群密集場合正麵交火,以免傷及無辜。於靖笑道:“獵梟行動”由步兵山地攻防戰升級為多兵種綜合軍事演習了。
於靖小組繼續沿322國道往南寧方向搜索。在距南寧市區30多公裏的良鳳江森林公園有了新的發現:公路一側100米的樹叢裏,有一輛無主無牌的黑色小轎車,據目擊者反映,這輛車泊在這裏至少有一個小時了。於靖趕到現場,發現這輛被拆下車牌的黑色轎車確實是東風標致,外觀與德天景區被盜車無異。
當日16時30分,失主由大新縣公安局民警護送,來到棄車現場。失主用遙控器開了車門,確認是被盜的車輛。此時,“獵梟行動”指揮部大部分成員都彙集到良鳳江森林公園,便就地召開了簡短的碰頭會。案情逐漸明朗,“長髦蜥”在這裏丟棄盜來的轎車,改乘其他車輛進入南寧市區。也有可能在同夥的接應下,轉移他處。按照中國風俗,這個時候各家各戶喜慶團聚的年夜飯已經開始,趕回家過年的各種車輛已寥寥無幾。“長髦蜥”如果選擇這個時候外逃,被發現的可能性會更大,以他的奸詐,他不會不考慮到這一點。而明天是大年初一,南來北往駕車自助遊的車輛會到達一個高峰,應是“長髦蜥”逃離的最好時機。
虎年春節來到了。“獵梟行動”指揮部一幹人員連夜分赴各個重點關卡,與執勤的公安民警和武警官兵一起,在崗位上吃區廳指揮中心分發的“年夜飯”。這天晚上,天氣奇冷,氣溫降到5攝氏度以下,野外接近零度。數百名荷槍實彈的特警和武警官兵在料峭的寒風中堅守在崗位上,對遠處此起彼伏的爆竹聲充耳不聞,天上落下薄薄的一層霜花。
一夜無事。
2月14日,農曆正月初一中午,一直陰沉如鉛的天空雲開霧散,但是,整整48小時沒有合眼的“獵梟行動”指揮部成員心頭還壓著沉重的鉛塊,一點也不輕鬆。幾乎覆蓋廣西全境的監控網絡都沒有發現“長髦蜥”的蹤跡。
中午12時30分,指揮部接到報告:20分鍾以前,橫縣公安局特勤中隊在本縣馬山鎮與浦北縣交界的省道截獲一輛掛“WJ16B×××”武警車牌的銀灰色本田轎車,車上三名成員已被控製,其中一名“中校”態度驕橫,拒絕接受檢查,出示的警官證表明其身份為“武警崇左市邊防支隊××邊防派出所所長李斌”。
終於露頭了!在南寧至廣州高速公路貴港出入口執勤的傅小明奉命就近趕往馬山鎮。“獵豹”越野車在失修已久的219省道上風馳電掣,時速始終保持在140公裏左右,連平時喜歡飆車的彭濤都看得心驚肉跳。
近100公裏的距離,用了不到40分鍾。車剛停穩,傅小明就跳下車,直奔拘押嫌疑人的馬山派出所。一直坐立不安的“武警中校”見到傅小明,怔了一下,傅小明不失禮貌地說:“久違了,農文軍先生!”曾經不可一世的偵緝隊長長歎一聲:“沒想到我們會在這種場合見麵……”
六名手持微型衝鋒槍的特警上前麻利地給三名毒販上了手銬。10分鍾後,從掛假冒警牌的本田轎車後排座位的夾層裏,搜出高純度四號海洛因29盒,淨重11035.5克,還有沒有貼上農文軍照片的香港、泰國護照各一張。
三名毒販被分別押上三輛警車,送回南寧。傅小明特意跟農文軍同乘一輛車。在車上,他掏出一盒“三五”牌香煙,問農文軍:“抽一支吧!我記得你最喜歡這種牌子。”農文軍並不推辭,說了句:“謝謝。”傅小明像老朋友拉家常一樣說:“能告訴我,你為什麼在那個地方出現嗎?”農文軍苦笑:“到了這個地步,講不講都無所謂了……”“長髦蜥”的交代揭開了一個巨大的謎團。
農文軍駕著盜來的“警車”上南友高速公路後,為安全起見,從扶綏出入口閃入沒有設置檢查的舊322國道。過山圩以後,突然接到“黑蟒”的電話,廣州方麵已派人來廣西接貨,來人估計下午5時左右到達南寧,到時會主動跟他聯係。農文軍擔心掛警牌的“賊車”目標太顯眼,遂把車開到良鳳江森林公園,拆下警牌後把車丟棄在樹叢裏,脫下警服,換上便裝,改乘一輛過路的出租車進入市區。下午5時5分,廣州來客通知他,約他在南寧沃頓大酒店附近的南湖名樹廣場見麵。他趕到接頭地點,才發現來客為兩人,開一輛掛廣東牌照的本田轎車。領頭的一個姓黃的來客告訴他,奉老板之命,把人、貨接到廣州,然後安排他從深圳出境。但現在不能馬上動身,因為他們進入廣西後發現高速公路沿途各出入口哨卡林立,盤查極嚴,貿然上路危險太大,不如就地隱匿,看情況再說。當晚,他們不敢入住酒店,就開著車在南湖廣場和石門森林公園之間來回兜圈子。好在南寧市區禁止燃放煙花爆竹,成千上萬的市民開著車到這兩個地方來燃放煙花爆竹,他們的車夾在來來往往的車流中並不引人注意。農文軍覺得這樣轉來轉去不是辦法,想獨自行動,但護照和錢還在他們手中,由不得自己。天快亮的時候,姓黃的突然說,他想了一夜,終於找到一條安全線路——就近上去靈山、浦北的省道,然後從浦北去廣東的廉江、湛江,完全避開高速公路。農文軍想不出其他辦法,又急於從包圍中脫身,就同意了。半路,姓黃的又提議,換上農文軍攜帶的假冒武警車牌,萬一碰上盤查,就說是回家過年的廣西邊防軍人。農文軍知道,有了這張“老虎皮”可解一時之急,但用多了反而壞事,但又拗不過姓黃的,真想殺了這兩個蠢貨另尋出路。而眼下自己的處境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隻好繼續忍氣吞聲。沒想到姓黃的已經有十幾年沒走這條路了,剛到浦北就迷失了方向,轉來轉去,油都快耗盡了還是找不到方向,又不敢下車問路。中午12時,車像沒頭蒼蠅一樣開到一個鎮子,路邊的水泥路標上寫的是“馬山鎮”,還畫了個箭頭——高速公路出入口由此進入。姓黃的如釋重負,說出廣西境了,直接上高速,兩個小時就到廣州。農文軍也稍覺輕鬆,便在姓黃的指揮下把車往前開。行駛500米後,果然看見了收費站,農文軍把車開到欄杆前停下,正待伸手取卡,隻聽到服務小姐說了聲:“新年好,請稍等!”眨眼工夫,農文軍發現從窗口裏遞出的不是過路卡,而是黑洞洞的手槍!“服務小姐”的聲音雖然還很清脆,卻多了幾分嚴厲:“下車,接受檢查!”農文軍反應極快,短短瞬間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車夾在單行車道中,無法掉頭,隻能往前硬衝。他一邊說:“小姐,你可要看清楚,這是武警部隊的車……”一邊悄悄掛擋上油。就在車子怒吼著欲向前躥出的一瞬間,周圍突然閃出一群頭戴鋼盔的特警,那清一色漆黑的作訓服、清一色漆黑的微型衝鋒槍,於無聲中透出一股強大的威懾力。車後座的兩名廣州客一見這陣勢早已魂飛魄散,農文軍縱然殺人如麻,膽大包天,此時也不願做無謂的反抗,隻好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