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爺念動梅山大咒救了苦李子,自己由於耗盡元氣,口吐白沫,左手虎口震裂,自己處於垂危之中。
苦李子看到疤爺的情形,意識到自己犯不可饒恕的大錯。他走到疤爺跟前,跪了下來,帶著哭腔說了句:“疤爺,對不住,真的是我對不住您,是苦李子混賬了!”
然而,疤爺處於神誌不清的昏迷中,哪裏聽得進苦李子的這些哭訴呢!
從苦李子的哭訴中,眾人才得知苦李子天未明就隻身去尋大貨。昨天誤傷山鯰魚,丟了大醜,想通過拿著大貨,挽回一點麵子。大貨是尋著了,可哪裏知道,他根本就不是大貨的對手。匆忙中還做出了用槍正麵銃擊大貨的蠢事,山裏小孩都知道大貨的脾性,正麵射擊,即使命中,大貨也會憑著最後一口氣向射擊者衝撞而來,完全拚命的架勢與力道完全可以將射擊者置於死地。當然,作為獵人世家的孩子不是不知道,隻是驚懼之極,做出了本能的防禦性攻擊,故而出現了那樣的險境。如果不是疤爺的梅山大咒,苦李子很可能就是陰間之鬼了。
大家為苦李子慶幸之時,又深深地擔憂起疤爺的病情。大家知道,疤爺得的可不是一般的病。
疤爺的麵色烏青,眼神稀鬆迷糊,呼吸時粗時細,情狀異常危急。
作為獵人,很多人都有一些治刀傷槍傷的土辦法,止血消腫都能找到相應的草藥敷上。即便是野獸撕咬毒蛇噬傷,獵人每每都能遇上的這些常見凶險,總能用山裏人的法子去對付。然而,這一次疤爺遭遇的卻是非常尋常的內力自戧,而且這種內力自戧的原因則出自凶險萬分的梅山大咒。梅山大咒誠然是製敵大法,但古話說得好,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種內力自戧,不隻是元氣大傷,更是某種未知氣數一起攪和,將施法者的體能與精氣損耗竭盡,以至於虛脫,如不及時相救,恐怕就有生命之虞。
苦李子與大夥把疤爺抬至我家,正要往舒適的床上抬進,被山鯰魚叫住:“放地上躺著!”
苦李子不依:“人都這樣了,怎麼可以躺地上呢!”
山鯰魚:“你個嫩毛,曉得個卵,讓你放地上就放地上。”
那個上年紀的獵人馬上醒悟過來,說:“對對對,山鯰魚說得對,放地下,放地下。”
包括苦李子在內的幾個年輕人不明就裏將疤爺放地裏,底下墊了一床高平涼席,頭下塞了我忙不迭地找來的蕎皮殼子枕。
後來,我才知道,這叫接地氣。有沒有發現這種現象,一些鄉下人殺狗,狗死之後,要把狗掛起來,如果把狗放地上,有可能接了地氣,它又複活跑了。梅山人去世是要擺在地麵上,等到吉時才裝殮的。其實,這遵循一個古老的法則,人死接觸強大的地氣,有時還有複生的希望,即便這種希望甚是渺茫,慢慢也演變成一種習俗。由於成了習俗,人們大抵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山鯰魚為人有些滑,但到底還是懂得不少。盡管大家並不喜歡山鯰魚,疤爺對他還是不離不棄,或許與山鯰魚見識不差有關。
疤爺聲息不強,大家很是擔憂。
上年紀的獵人自告奮勇地用祖傳的法子要給疤爺刮痧。上年經的獵人姓盧,單字一個貴,兄弟二人,他是老大,承傳父輩的刮痧法子。
梅山人上山打獵,下水捕魚,櫛風浴雨,自然容易生病,刮痧成了人們除病驅疾的最簡便也最實效的方法。
在梅山地區,幾乎每村每寨都有幾個刮痧的高手。然而,盧氏刮痧卻不同凡響,不但手法異於尋常,而且盧家人能從刮痧所顯跡象看出一些病理原因出來,還能開出一些草藥方子,常常幾副藥下去,病人就能藥到病除,麻溜溜地又能下地幹活。
說起盧家人的刮痧法,其實還頗有些來曆。
事情發生在盧貴的爺爺手裏。那時代正值清末民初,梅山秋收過後,當緊的農活都幹得差不多了,盧貴爺爺從灘頭街上販些年畫、燒紙、紅紙等,一擔挑到黔地去賣。那裏有很多少數民族的部落,他們過年貼的年畫、寫對聯辦喜事用的紅紙、給祖先與神靈燒的紙錢,大都要從漢人貨郎手裏購買。
我地灘頭是這類產品的出產地,每年我地有許多人都要去往外地做些此類產品的販賣,賺些辛苦錢。盧貴爺爺到黔地的販紙一趟,來回個把兩個月,一路上風餐露宿,日曬雨淋,辛苦得要命不說,特別擔心土匪滋擾,也怕害病。
挑擔上路,汗流夾背,看見清幽幽的溪水,禁不住誘惑,撲通下去洗個澡上來,十有八九就會起痧。如果不及時刮痧處理,弄得不好就會送命。
盧貴的爺爺,當然知道大汗在身不能任著性子去衝涼的禁忌,但有一次中午挑擔熱氣衝天時,鬼使神差地跳進了一個深潭裏爽爽地暢快了一回。上岸後,挑擔行走沒有多久,人就支持不住,倒在地上。醒來後,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山地部落人家,是這個人家的姑娘發現了倒地的盧貴爺爺,家裏的老人用部落的刮痧法救了他的命。
盧貴爺爺感激地送了部落人家一些年畫紙張之類。部落人家也不客氣地收受了,但回贈給盧貴爺爺的,就是部落人家獨特的刮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