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發動,駛向黑茫茫的街道,那是一種潑墨似的黑,大開的車燈,也隻能照射進不足五十米的距離。冷清的街道上,沒有路燈,沒有其餘的車輛,更加沒有行人。
雖然不停地告訴自己,走了走了,沒什麼好留戀的。但是,楊錦心仍然忍不住頻頻向後張望,直到走出好大一段路,確實沒見身後有另外的汽車跟來,這才死心地有些頹然地坐穩了身體。
楊錦心不想說什麼,趙誌軍也是一路安靜沉默。很快就到了碼頭,趙誌軍將她引到碼頭上泊著的,一艘不算大的渡輪前,船長正在岸上等她。
“這個……”楊錦心有些意外,這艘船隻有她一個乘客嗎?
趙誌軍看出了她的疑惑,沉聲解釋道:“這艘船原本就是四少專程為您準備的,機場去不了,隻能坐船先往廣州去,你再從那裏去香港。這船上掛著德國國旗,所以,你放心,一定會安全地到達香港。”
鼻息間,有酸澀的感覺散開,楊錦心眨眨眼,細細吸了一口氣,忍住了那不斷上湧的熱潮,點頭道:“好,替我謝謝四少!”
“屬下替您拿行李進去!”
趙誌軍看著她有些淡漠的臉,心裏悶悶的,輕聲說完,提著行李箱,就在船長的帶引下,進了船艙。
很快來到房間門口,趙誌軍將行李箱交給船長,示意她回避,然後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一個信封遞給楊錦心。
“這個,是四少讓屬下轉交的,您到達香港之後,就去船務公司找信上的人,他會妥善安排您去美國的船票。”
“好,代我謝謝四少,這麼周到的安排。”楊錦心接過信封,微垂的眼簾,瑩白的臉,都透著淡淡的冷漠。
“太太……”趙誌軍有些欲言又止,他陡然的停頓,讓楊錦心抬要看向他,仍舊是那淡漠的神色。
趙誌軍麵對著如此表情的她,有些不滿地皺了眉,不過轉瞬,又頗為無奈地低聲說道。
“您也別怪四少……畢竟……少奶奶……有了秦家的骨肉……他……”
“我知道……”楊錦心打斷了他的話,嘴角扯起一絲淺淡的笑顏,“這是好事,也替我說聲恭喜吧!”
說完,也不管趙誌軍是何表情,低頭將她一直拿在手裏的資料袋,遞給趙誌軍。
“這個……你回去交給四少,順便幫我帶句話……”
楊錦心停住了,那句在她腦海裏翻滾了一夜,不停折磨著她的話,她終究,還是不能毫無顧忌地說出來的。
“什麼話?”
趙誌軍低沉的聲音,讓楊錦心又不由露出一抹苦笑,這笑容裏,卻意外的帶著一絲解脫的意味。
“你……告訴他,我和他過去的恩恩怨怨,就這麼過去了,從今以後,就這樣吧!他沒有對不起我,我也不欠他,就這樣吧!”
楊錦心說完,根本就沒見到趙誌軍瞠目結舌的表情,隻有些慌不擇路地衝進了房間裏,還不待他有任何反應,就“哐”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進了房門的楊錦心,怎麼也沒想不到,就在她關上房門的那一刻,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從那走廊的轉角,走出來一個高大的身影。
趙誌軍也隻無奈地看著他,然後遠遠地站到走廊的那頭,看著他貼近了房門,近乎無力地靠在了房門上。走廊上幽黃的燈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惱人的悲傷和不舍,將他層層包裹起來,那冷冽的寒風,也無法將他身上的憂傷吹散去。
而房間裏的楊錦心,越發咳得厲害,那水紅色的手帕,已經被完全染成了耀眼的紅色。她跌坐在地上,身後冰冷的房門,支撐住她的身體,那刻意偽裝出的冷漠外表,被撕得支離破碎,澎湃而出的眼淚,與嘴角灼熱的液體一起往下,顫抖的身體和劇烈的咳嗽聲,也掩蓋不住她嗚咽的低泣聲。
可那窗外,那呼嘯而過的北風,卻卷起那低低的啼血聲,轉眼,便消失在清冷的熹微的黎明中。
震天的汽笛聲響起,輪船緩緩駛進黑茫茫的江麵,臨近天亮,這漫天的風雪,瞬間便遮蓋住那巨大的輪廓,隻餘下洶湧澎湃的寒涼江水。
“咳咳……”
岸邊,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響起,惹來趙誌軍和廖勇七手八腳地,將厚實的大氅往他身上披。
“咳咳……咳咳……”
“噗……”
又是一陣愈發劇烈的咳嗽聲,到最後,竟噴出一口血來。
“四少……四少……”
慌張而驚懼的呼聲剛響起,就被秦慕陽製止了。
“就這……怎麼夠補償給她,怎麼夠……”
隻見他那修長的大手中,緊緊攥著的,竟是被楊錦心遺留在房間的,讓人觸目驚心的水紅色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