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就坐在涼亭裏的石凳上,隻穿著一件綠色薄紗旗袍,她似乎更瘦了一些,頭發也隨意綰在腦後,沒有精致的妝容,整個人幹淨清爽的模樣。看向楊錦心的杏眸裏,也見不到往日那淩厲的視線。
臨近正午,火辣辣的太陽炙烤著大地,花園裏花木叢生,投下一地斑駁的光影,遮擋了些許暑氣。
楊錦心站在涼亭的台階上,看她沒有說話的意思,於是先開了口:“少奶奶……”
花園裏不知何時有了知了,不知疲倦地鳴叫著,除此之外,再沒有了別的聲音。楊錦心略頓了一下,話頭在唇邊滾了滾,問道。
“你……想見他嗎?”
楚玉伸出那隻瘦骨嶙峋的右手,似有似無地輕撫著白瓷金邊的茶杯,低垂下眼眸,慢慢道。
“我……是來找你的。”
楊錦心聽了這話,慢慢走進涼亭裏來,看著楚玉臉上那略帶著幾分迷茫的神情,她輕皺了眉,咬咬唇,低聲問道:“他……怎麼樣了?”
“還好,已經清醒過來了,精神也沒什麼大問題,已經可以開始看文件了。”楊錦心一邊說著,一邊走到石凳前,在楚玉對麵坐下。
“我帶你去見他吧!”
楚玉顯然沒想到楊錦心會這麼說,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她,而楊錦心也隻是平靜無常地看著她,就見楚玉嘴邊扯起一絲嘲諷的笑。
“沒事就好,我才難得去見那張陰沉沉的臉。”
楊錦心分明聽出了這話裏的酸楚滋味,心裏也隨著揪了一下,就聽楚玉繼續說道:“你還有個姐姐是吧!”
楊錦心聞言,臉色變了變,一直放在石桌上的手指慢慢收攏,強壓著心裏起伏的情緒,回答道:“是!”
“我很好奇。”楚玉端起茶杯,以勝利者的姿態,昵了楊錦心一眼,繼續道,“據說,秦慕陽最初看上的是你姐姐,怎麼後來反而是你勾搭上他,登堂入室的呢?”
看著楊錦心瞬間變得慘白的臉,楚玉露出一抹得意的笑,視線從她左手腕上那串碧綠的手珠上劃過,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繼續說道。
“搶了自己姐姐的男人,過上了錦衣玉食的生活,你是怎麼做到,對自己的姐姐不聞不問的呢?”
楚玉嘖嘖兩聲,無視楊錦心已經明顯輕顫起來的身體,一字一句繼續壓上去。
“秦慕陽也真夠狠心的,那畢竟也是跟過他一場的女人,那昔日紅極一時的玫瑰園歌女,居然落到如今那副田地,真是可憐!”
楊錦心猛地抬起了眼睛,黑瞳裏射出激烈的光線,咬唇問道:“你什麼意思!”
楚玉挑高了眉,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口氣卻是明顯的譏諷。
“哎呀,你不知道啊,那是你唯一的親人了吧,秦慕陽可是清楚得很,那麼風華絕代的女子,真是可惜了!”
楚玉說著這話,後麵發出了一聲似有似無的感歎聲。
楊錦心噌地站起身來,有些慌亂地說道:“我要先走了,四少還在等我!”
楚玉輕哼一聲,低頭輕抿了一口茶,毫不在意她此刻的表現。楊錦心再也待不下去,腳步淩亂地往外走。待她剛一腳踏上台階,就聽到身後楚玉幽幽的聲音傳來。
“你想好了,可以隨時來找我交易。”
楊錦心就那麼停片刻,又快步走了。
大廳裏,管家秦良正帶著傭人將冰塊擺在各處降溫,有嘩嘩的電扇送出陣陣熱風,楊錦心卻從內心感受到了陣陣冰涼,那涼意侵入她的四肢百骸,不過片刻,那冷汗之下,侵濕了她的後背。
一路魂不守舍地上了樓,楊錦心習慣使然地來到臨時被當做病房的房間門口,房門緊閉著,議事的軍官還沒出來,已經搭在門鎖上的手,又愣愣地收回來,楊錦心在門口站了一下,又轉身往主臥室去。
打開梳妝台上的那隻精致小巧的木匣,裏麵躺著一隻紅色瑪瑙手鐲,那是楊錦歡在她出嫁的那天,親手交給她的,至今她都還記得,姐姐當時的眼神,那是憂傷中帶著她看不懂的無奈和迷茫。
直到那次,她知道了姐姐跟秦慕陽拿自己作交易,以此來達到永遠留在他身邊的目的,那個讓她痛不欲生的真相,在後來搭上了冬來的命,搭上了她孩子的命。
說不怨是假的,但是她也清楚,自己的內心也並沒有生出多少的恨意,那是她唯一的親人啊!即使這個親人讓她生不如死,悲痛欲絕,她也仍然對她恨不起來。
楊錦心緊緊捏著這隻鐲子,心裏泛起的苦澀快要將她淹沒,秦慕陽明明答應了自己,會好好安置姐姐,會將她送去國外……
他不信任她,這是唯一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