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錦心的睡眠極淺,天剛蒙蒙亮,就被這細細的雨聲吵醒。她慢慢扭頭看向窗外,那被風浮動的蕾絲窗簾輕輕蕩起,從那縫隙中看出去,盡是一片朦朧的雨霧。
三天前,她從一片血紅中醒來,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麵,當然還有那個守在床頭的男人,她隻漠然地看著他通紅的眼,青白的臉,他看到她睜開眼,驚喜在他眼中乍現,就聽他近乎慌亂的聲音。
“你醒來了,真好!”
她看著他一貫冷漠的眼裏湧出了一些液體,他卻絲毫不察的隻一心握住她的手,看著她的臉,滿臉都是一種近似纏綿的東西。就在那一瞬,她對他所有的恨,都不在了,她張了張嘴,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
“秦慕陽,我上上輩子欠你的,都還清了。”
這是楊錦心考慮了很久才得出的答案,為什麼這千千萬萬的世人,老天偏偏選中了她穿越到這裏?為什麼給了她家庭和親人,又要無情的剝奪掉?為什麼所有的人都死了,隻有她還活著?
答案大概就是,她上上輩子一定是個很壞很壞的人,做了很壞很壞的事,老天爺懲罰她,上輩子讓她飽受孤苦,這輩子要她經曆生離死別,她一定是對秦慕陽做了很多的壞事,所以這輩子才要跟他糾纏在一起。
這一次,總算還清了吧,她用她孩子的生命,來償還欠他的債。
醒來的這兩天,楊錦心總是還能感受到她小腹的疼痛,這種錐心的痛楚,大概要追隨她一生了,現在,又開始隱隱作痛。她反射性的抬手輕撫著,好像緩和了一些,不想再這樣躺著。她慢慢起身下床,極度虛弱的手臂撐不起她的體重,一個不察,就從床上摔下來,柔軟的地毯接住了她。她就地喘了一口氣,用力撐起手肘,這才慢慢從地上爬起來。
慢慢挪到了陽台上,赤腳猛一踩在大理石上,那刺骨的冰涼讓楊錦心不禁一縮,但仍是走了過去。花園裏有一顆桃樹開了花,粉紅的花朵在雨中搖曳,那經過精心修剪過的枝丫,卻遠不及李家灣那株老桃樹來得好看,人啊,總是喜歡按照自己的意願,隨意更改自然的定律。
近在眼前的這株梨樹看上去有些年頭,樹幹枝丫很有蒼勁的韻味,就像幼時私塾前的那株一般,那時她每每從私塾出來,總能見到那個稚嫩的少年站在樹下,一臉燦爛的笑,那滿樹潔白的梨花都不及他的笑容來得純真美好。
楊錦心心裏一動,迫不及待就往屋裏來,剛走兩步,就被那陽台上擺著的小茶幾絆倒在地,膝蓋磕在大理石地板上,“咚”的一聲脆響,她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極快地爬起來,絲毫不察那雪白睡裙上,剛被磕過的位置慢慢印出血印子來。
裏外忙活了一陣,楊錦心終於在陽台上搭好了畫架,她匆忙拿起鉛筆,對著那株梨樹,極快地勾出線條,一眨眼就勾勒出一株梨樹來……
秦慕陽一身戎裝準備往軍部去,走之前,照例來到這扇門外,他輕輕敲了敲門,沒有聲響傳來,大概還沒醒來。他輕輕推門進去,一眼望去的大床上,空空蕩蕩,被子被掀至一邊。他心下一緊,急忙往屋內奔來,一偏頭,就見楊錦心安靜地坐在陽台上,秦慕陽懸起的心,霎時放下來。
他輕輕走過去,看向她那畫紙上,他那拿著軍帽的手,頓時捏得死緊,那畫像,針一般刺在他的心口,他深邃的眼眸深黑如墨,那目光裏又出現了,讓人不寒而栗的狠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