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勇看著站在灶台邊挑著麵條的秦慕陽,心裏難過得緊,他穩了穩氣息,輕聲道:“四少,誌軍和白先生他們,已經到了。”
秦慕陽的手頓了一下,接著又將麵條挑進碗裏,緩緩道:“讓他們去書房等我一下。”
“是。”
廖勇應下,走到門口有回頭看了一眼秦慕陽,就是這回頭的一瞥,他恍惚看到,那個在他心裏一直堅不可摧的男人,握著筷子的手竟在微微顫抖著。
眼內一燙,廖勇趕緊轉頭,走出了廚房。
片刻,秦慕陽端著碗從廚房裏出來,客廳裏,依舊站著五個戎裝軍人,見到他,紛紛低聲打起了招呼。
“四少……四少……”
秦慕陽若無其事地朝劉嫂招了招手,將手裏的碗遞給她,一邊囑咐:“把麵給小姐送去,一定要讓她吃兩口,否則,她胃又該疼了。”
劉嫂接過了碗,看著碗裏熱氣騰騰的麵,心裏思緒萬千,這個她幾乎看著長大的四少爺何時做過這些事啊!
百合小姐不過就說了一次小姐的胃不好,四少就一直記在心裏,不管他如何的繁忙,也總是不忘每天親自詢問小姐的飲食。不管小姐如何的冷淡,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四少在麵對著小姐時,才會顯現出的溫和與寵溺。
她就不明白,小姐為什麼就一直這樣冷冷清清的樣子,無論四少說什麼做什麼,她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她之前還心疼小姐的遭遇,但是現在,她心裏的天平已經越來越往四少這邊傾斜了。
“愣著幹什麼,趕快送去,等一下麵幹了,她又不吃了。”秦慕陽皺著眉,冷清的話將劉嫂從思緒中拉出來。她趕忙應著,端著碗就大步往樓上去了。
……
“你守在外麵,不許任何人走近。”廖勇鄭重地囑咐了小李,一邊關上了書房的門。
書房裏,副官廖勇、侍從室主任趙誌軍、金陵城防部司令馬驍、秦府智囊團的白子駿,連同一向不務正業的李仲源,都一副如臨大敵,神情肅穆地並排站在秦慕陽身前。
而秦慕陽雙手背後,緊緊盯著牆上掛著的軍事地圖,過了兩刻鍾,才轉身過來。
“別站著了,坐吧!”
站著的五人都微微動了動,並沒有一個人坐下來,幾人相視了幾秒,還是最先得到消息的李仲源先出來說話。
“四少,羅師長問,能不能允許他回來?”
“不行!”還不待秦慕陽開口,白子駿先打斷了他的話,秦慕陽抬眼看了她一眼。
白子駿點點頭繼續說道:“這件事來的太突然,事後,我們也是全力封鎖了消息,這個時候,羅師長一定不能動,他一動,陽之那邊就難免會有人多想,邊境一亂,我們的計劃就泡湯了。”
秦慕陽抽出一隻香煙來,他並未點燃,而是慢慢在手指間一點一點碾碎,半晌,方才問道:“其他人什麼意見?”
趙誌軍與白子駿對視一眼,回答:“我同意白先生的意見。”
“老趙。”秦慕陽如火似炬的眸子望向了他,接著道,“你去準備我和錦心的婚禮,就這兩天,越快越好!”
“是!”趙誌軍應道,轉而又問,“那夫人……”
秦慕陽丟掉煙卷,搓了一下臉,沉聲道:“交給我吧,經曆了父帥的事,已經沒有什麼事能打倒她了!”
“四少,蘇師長那邊,要不要通通氣?”一直沒有說話的廖勇站了出來。
“這個……我看倒可以!”白子駿接話道,“跟蘇師長說這件事,一來,是讓他們也小心一點,二來,二小姐那邊,我怕也瞞不了多久。”
秦慕陽點點頭,“就這麼辦。”說著又看向廖勇,沉吟了一下道,“這事你去辦,如果二姐問起,就實話跟她說。”
廖勇點頭應道:“是!”
“現在,我們來討論一下金陵的布防。”秦慕陽一邊說著,一邊將指揮棒交給了馬驍。
“是!”
這個夜晚,窗外依然是呼嘯的北風,早已過了立春時節的民國二十二年,迎來了春季徹底來臨前的最後一場春雪。這個好多年不曾下過雪的江南正月,注定是個不平常的正月。
書房裏的電燈一直亮著,一天一夜不曾熄滅,直到第二天下午,書房裏的人,才陸續離去。
秦慕陽從盥洗室裏出來,照例來到了那扇房門前,他捏了捏拳頭,頓在原地,狠狠喘了幾口氣,轉身下了樓。腳步匆匆,仿佛有什麼在追趕著他。
汽車開動,往督軍府疾馳而去。
廖勇看看靠在後座閉目養神的秦慕陽,低聲問道:“四少剛剛,為什麼不進去看看楊小姐?”
這句話,觸動了他內心那根弦,聲音輕得不能再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