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瑤早在入南楚王宮之前,就知道南楚王並不是她的生父,盡管在第一眼見到這個風華絕代的男人時,她打心底希望自己是他的親生骨肉。
“丫頭,你叫什麼名字?”司馬景厲的嗓音如遠古洪鍾般渾厚,透著安定人心的力量。他對她慈祥又親切地笑著,問她的名字。
那一刻,沐瑤呆了,忘記了對陌生人該有的戒備與警惕,忘記了她娘曾對她說過的天下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的諄諄教誨。
“沐瑤。”她傻愣愣地回應道。
“跟我走吧,我是你的父親。”這是司馬景厲對她說的第二句話,他溫和地笑著向她伸出長滿了繭的銅色肌膚的大掌。
司馬景厲的出現對於沐瑤就像一個不真實的夢,她呆呆地站著,完全不知道該以何種反應去回應這個不知道從哪突然冒出來的父親。他望著她的眼神充滿了慈父般溫寵與愛憐,好似她是他不小心遺落了多年的心頭珍寶,而今失而複得,他的臉上寫滿了難以抑製的興奮與激動。
然而,沐瑤並沒有忘卻她娘說過的話,若不是她娘無數次向她描繪過她親爹的形象,沐瑤這一刻隻怕是真的會相信,抑或者她寧願相信,這個俊美偉岸笑得溫柔的男人就是她的親生爹爹。
她掏出懷裏的那枚木製的佩環,佩環上雕刻著一對白鷺,九歲的沐瑤眨巴著清澈的大眼瞧著眼前的男人:“這是我刻的,你說好看麼?”
其實隻是極其普通的一枚木佩,材質也沒什麼特別,唯有上麵的刻著的一對白鷺紋樣十分的細致精巧。
司馬景厲先是一怔,隨即笑著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好看,好看,比那些專業的飾匠刻得還要精致,想不到我家丫頭小小年紀,竟有這般巧手藝。”
聞言,沐瑤淡淡地垂下眸,默默地將木佩收回自己的懷裏,眼底不著痕跡地閃過一絲失望。
她醞釀了好一會兒情緒,才重新拾起與司馬景厲對視的勇氣。她將自己的小手放進那男人的大手,衝著他燦爛地展顏一笑:“走吧,爹爹。”
於是,九歲的沐瑤出生以來第一次走出了白鷺山,自此南楚王宮裏多了位金枝玉葉。
他封她為長樂公主,賜無憂殿,錦衣玉食,一切待遇與血親皇族無異。
他請南楚國最好的舞娘授她舞藝,最有名的樂師教她琴技,最有才華的先生教她詩書禮儀。這位南楚國最有才華的先生是當朝太傅,也是太子的老師,據說太子為此差點和他的父王鬧翻了臉。
如同春風拂過大地,短短的一個月不到,民間公主司馬沐瑤的故事傳遍了南楚國的大江南北,大街小巷,成了南楚百姓們津津樂道的飯後餘談。
故事是這樣開始的,很久很久以前,尊貴的南楚王微服私訪,便衣出巡,邂逅了貌美天仙的山野村姑,良辰美景,一夜春宵...
故事是這樣結束的,司馬沐瑤,生於山野,長於山野,曆經千辛萬苦,九歲時終於認祖歸宗,回歸皇家族譜!
老百姓們想象力非凡,故事的過程被編的身臨其境般精彩,然而我們故事的主人公,我們的當事人沐瑤對此卻是一無所知。
殊不知,當他將她寵上天,使她成了南楚國最光芒萬丈的公主,羨煞了千家萬戶的南楚兒女,與此同時,也使得她成了南楚王宮裏其他王子公主妒恨的對象。
每當她瞥見那些真正的王族子弟向她投來仇人版怨恨的目光,沐瑤便不由自主地覺得心虛,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竊賊,偷走了別人的父親,偷走了一份本不屬於自己的父愛。
\"父王,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某天,沐瑤問向司馬景厲。
司馬景厲先是一怔,隨即大笑一聲,像是聽了世上最愚笨的笑話,他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傻丫頭,你都稱孤為父王了,這種問題還需要問麼?
沐瑤搖了搖頭,表示並不認可他的話,她眨了眨清澈乖巧的大眼,又問:父王一定很喜歡娘親吧?
“何止是喜歡呐。”見沐瑤滿臉不解地瞅著他,司馬景厲輕歎了聲,苦笑道:“我願為你娘傾城傾國傾盡江山,隻可惜,襄王有意,神女無情,我與她注定有緣無份。”
沐瑤看著司馬景厲,看著這張平日裏總是氣度雍容威儀逼人的帝王臉上難得閃過一絲無奈與落寞,沐瑤的心也跟著狠狠地抽了一下,這個男人是真的愛她母親吧,因為愛她的母親,所以愛屋及烏地將她視作親生女兒般對待。當世人紛紛猜測南楚王對長樂公主的寵愛是一種彌補,是出於對已故的心愛女子的愧疚時,隻有沐瑤清楚地知道,這個男人從來沒有虧欠沐芙雪,反而,這個男人給沐芙雪當了一輩子的守護神,而今又來守護她的女兒。沐瑤覺得自己肯定是上輩子做了數不清的善事,今生才如此幸運地投生到了她娘的肚子裏,而後收獲一份來自帝王的獨一無二的父愛。
在司馬景厲一絲不苟的庇護下,沐瑤在南楚王宮當了整整三年的快樂無憂的公主,然而,老天似乎從來見不得人太過幸福,為了保證人世間喜怒哀樂的平衡,老天爺總喜歡為別人打開一扇窗,又關上一道門,為雪中的人送去一把炭火,卻又給火坑上的人澆上一把油。就在沐瑤以為這場華麗的美夢將要延續一輩子的時候,命運突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一切一切,仿佛不過是老天爺的一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