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壯將林母扶、拖著到半路的時候,林母悠悠轉醒過來。眼睛大睜著,沒有任何神采。
“媳婦啊,”
“嗯。”
“我剛把你忘了,你別怪我啊。”
“嗯。”
“媳婦啊,我錯了。”
“嗯。”
“我剛回去拿凳子腿,然後去賣了。”
“嗯。”
“媳婦啊,我們又有錢了。”
“嗯。”
“媳婦,你可以繼續治病,買點想吃的。以後,肯定會好的。”
“嗯。”
“媳婦,你別一直嗯了,你別嚇我!不要嚇我!你好歹說句話啊,我們真的有錢了,真的!我沒騙你,嗚...”
“嗯。”
“來,我們先到床上躺著,”
“嗯。”
......
林母半躺在床上,沒有一點動作、表情,就連眼球,也是固定的。除了“嗯”字以外,沒其他的話語。幾個小時過去,當時擺的姿勢是什麼,現在就是什麼姿勢,沒有絲毫的改變。
林壯坐在床尾的地上,雙手抱頭,頭發在恐慌下被扒拉成了雞窩。
在他婚後的日子,林母就是他的天。家裏每每有大事,都是林母做主,他隻需要圍著林母轉即可。
現在,林母躺在床上,行屍走肉般躺在床上。
他感覺,天塌下來了。
太陽落山,床上沒有絲毫動靜。
小區裏,此起彼伏的叫喊聲,
“吳小軍,你媽喊你吃飯,吳小軍,你媽喊你吃飯,吳小軍,你媽喊你吃飯,”
“聽到了,別叫啦,叫魂啊...”
林壯突的站起,“叫魂,還有叫魂!”
林壯打開電飯鍋,鍋底幹幹淨淨,連一顆冷飯都沒,隻得拿了一點生米,感覺太多,又倒了點回去,拿冷水攪了攪,在林母身前念念叨叨,然後引到門口,接著又引著到了垃圾桶邊上,潑了出去。
接著趕忙跑到出事附近,在地上尋尋覓覓、摸摸索索。
一手的灰塵,一手的黑沉!
喉嚨間嗚咽陣陣,
“媳婦,跟我回家吧。媳婦,跟我回家。媳婦,跟著我……”
他一路叫著回來。
沒有任何間歇的叫著回來。
喉嚨裏鹹味陣陣,不知道是被打的還是什麼。
“媳婦,沒你,我真的不行……”
路短了,又似乎太長了。
到樓道門前,他先側耳聽了聽,仿佛聽到什麼。趕忙衝了進去,一切仍是原樣,姿勢一點沒變。
“嗚”的一聲再次哭了出來。
他是不是叫的太少了,是不是不夠誠心,是不是因為先前的拋棄,媳婦,不想理他了……
他再次跑出去,又叫了一次。
再次到房內的時候,一切都是靜悄悄的,沒有生氣的靜。
靜得以他的一聲嗚咽拉開序幕。
“媳婦,真的有錢了啊。嗚,”林壯把挎包取下,拉鏈拉開,報紙給拆了,帶著點零星的希望,道:“媳婦,你看,真的是錢!你看看啊!我不是要丟下你不管啊!你現在成這樣,那還要它幹嘛!燒了,嗚...燒了……”
林母眼珠動了動,嘴唇在蠕動,細微得不能再細微的聲音:“給我。”
“哇嗚,”林壯嚎啕大哭,“媳婦你終於說話了啊。給你,給你。”
林母左手接過錢,右手卻是抬不起來,以一個奇怪的角度垂著,手腕腫得老高。
林壯:“右手怎麼了?”
林母努力抬高手臂,手指摸到了一張張大紅,感覺也隨之恢複——疼,鑽心的疼!
“啊,啊,嗚...,疼啊,嗚,疼!這日子怎麼這麼苦!!!”
林壯輕拍著林母的背,小聲啜泣道:“哭出來就好,哭出來就好。老人家說,哭出來,人就活了。”
......那一聲聲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