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七月十五,是夜,鬼門大開。
夜已深,雖是夏夜,也滲出一絲絲寒意來。
泰嵐大陸,楚國境內,夜來聽雨閣。
月光清冷,透過一扇窄窄的半開的高窗灑下,地上的投影綽綽,勾勒出窗欞的輪廓,看上去猶如一幅潑上濃墨的百鬼夜行圖,一眼看去,難免不會被那交錯的線條嚇到。
暗處裏緩緩走來一個人,腳步極輕,提著一盞小小的白紙燈籠,燭火搖曳,燈紙忽閃。
說也奇怪,明明是封閉的回廊,那燭火卻一跳一跳,半明半昧——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一股一股的風。
黑暗裏看不清來人的臉色,依稀是個女子的模樣。
走得近了,才看清,那女人穿著一身淺紫色紗衣,彷佛絲毫不畏懼深夜裏的涼,兀自露出一截纖細白|皙的腰|肢,白花花扭得令人眼花繚亂。
她走得不疾不徐,走在長長的回廊裏,小巧的薄底繡鞋踏在光滑的地麵上,軟軟的聲音輕響。
拐角處,忽然撲啦啦一聲巨動,角落裏騰地撲棱起一隻黑色的活物,用一雙圓咕隆咚的小黑眼睛惡狠狠瞪著來人。
一見是她,它這才不耐煩地“嘎嘎”兩聲,縮回了頭。
空空的走廊,霎時間回蕩起來一陣淒切哀怨。
原來,是一隻巨大的黑色鷓鴣。
美豔女子不為所動,她叫段媚|娘,臉上笑得果然嫵媚,隻是,此時此刻,她臉上那雙原本含笑的眼兒,立時瞪了起來。
“啐,死畜生!想嚇死姑奶奶啊?!”
她恨聲開口,隨手從發鬢邊摸了一根細細的金簪,狠狠向暗處一擲。
“嘎唔……”
緊接著便是一陣翅膀拍打聲,終是慢慢靜下去了。
而段媚|娘手上的托盤仍是托得穩穩,上麵卻不過是幾根長長的絲線,一把精致小巧的銀鑷子,還有一個封口的白玉瓷瓶。
徑直走到一扇厚重的雕花門前,段媚|娘站定,卻不急著伸手推門。
騰出一隻手,段媚|娘撫了撫鬢邊散落的幾縷發絲,細長的眉眼彎了彎,嬌豔欲滴的紅唇抿成好看的形狀,當真是媚色入骨。
她轉過臉來,側耳細聽,果然,有低低的、斷續的吟叫聲傳來,似痛苦似歡愉,遙遙地從屋裏傳出來。
這聲音,在如此靜謐的夜色裏,好不撩人心弦。
段媚|娘似乎早已料到這些,臉上不動聲色地浮出一個了然的淡淡笑容,她用細長白淨的手指無意識地撥拉幾下盤裏的物件兒,嘴邊噙著一絲嘲諷。
雕花大門內,一室氤氳,長案上的銅香爐冒著縷縷白煙,將近燃盡,灰白色的香灰灑在案上,幽幽地散發著濃鬱醇厚的香味兒。
若是仔細嗅嗅,空氣中,還漂浮著一種獨特的味道,那是男人和女人纏|綿著的味道。
幾步不遠,寬大的床|上絲簾半扯,兩具肢體交纏。
動作之間,男人忽而抬起頭,額上已見汗,眼中卻是冷冽清明一片。
因為動情,女人的十根青蔥玉|指已經泛白,緊緊地抓著下|身的黑色床單,塗著紅色蔻丹的指甲幾欲斷掉。
看著那刺目的紅,男人眼色一深,似有暗流湧動,沉沉一笑,腰間猛地一動,將她順勢推上雲霄。
段媚|娘站在門外靜靜等了一會兒,待那聲音靜止了,她這才輕輕推開門。
一刹間,刺鼻的血腥味道混合著濃鬱的熏香充斥著鼻息。
她輕輕皺眉,似乎早已預料到這一幕,腳步毫不遲疑,段媚|娘輕車熟路地向床邊走去。
揉皺了的絲質床單被扔在地上,皺巴巴破布般一團;薄紗衣服被撕扯成碎片,跌落在地上。一股鮮紅的血液像蜿蜒的小河,嘀嘀嗒嗒從床邊流下來,早已彙成了個小小的暈圈兒,不斷擴大著外圍。
不多時,地上已是一片血紅。
濃稠鮮紅的血漫過白色的繡鞋鞋幫,腳底一黏,段媚|娘不禁腳步一滯,行走間似乎也不複輕|盈。
“哎,這又是何苦……”
她輕歎一聲,向床裏探尋。
那個方才與女人縱情的男人,此刻縮成一團靠在床腳,他渾身顫抖,嘴唇不停哆嗦著,唇|間泛著一抹詭異的淡藍色,夜色中閃爍著盈盈的亮光。
他剛才還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樣子,這一刻卻變得神情呆滯,連段媚|娘走近他,他亦沒有反應。
男人的手邊,是剛才還在吟叫的女子,在她的臉上,還殘留著些許迷|情,隻是此時早已沒了生氣兒。那大而無神的眼睛直直望著天,眼球突出,從眼眶周圍汩|汩地流出泛著藍光的血來,脖子上一道深紫色的勒痕,指印清晰。
段媚|娘再次歎了口氣,不再看,而是拍了拍女子尚有餘溫的臉頰。
她下手毫不留情,啪啪兩聲,死人原本白|皙的皮膚已現紅痕。
確實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