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恐怕已經不用多問了,如果一個沒有殺了人的嫌疑人,卻承認自己殺了人,而且將凶器和衣服留下,這就說明,一旦被警方懷疑,她已經做好了認罪的準備。那把殺人的刀是別人丟棄的,她沒有找到,所以並沒有留下。她什麼要這樣做呢,我想,她首先是一個母親,其次才是嫌疑人。
旁邊的楊小娟看了我一眼,輕聲說道:“是那塊石頭……”
石隊長繼續說道:“那個人,就是你的兒子,張東成。”
王桂花無神的雙眼突然睜大,顯得有些惶恐,然後,她極力想掩飾自己的情緒,但是母親想要保護孩子的本能是掩飾不了的,她喊道:“人是我殺的,張福順是我殺的,李唐也是我殺的,我都認了,你們還想幹什麼!”
王桂花的語速很快,看的出他內心的焦急:“跳繩在我身上,匕首你們也找到了,我那件衣服上也有張福順的血跡,你們還想讓我怎麼樣?”
石隊長歎了一口氣,然後說道:“我也是一個孩子的父親,我明白。張東成,已經承認了。”
石隊長說完這句話,頭也沒有回,徑直走出了審訊室,而王桂花聽到了這句話,卻是猛地怔住了,不再說話,眼眶裏眼淚打轉,終究是流了下來。楊小娟也偷偷的抹眼淚,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對我說道:“再堅強的女人,也隻是個女人。”
王剛明白了究竟要逮捕誰,已經去申請了。
張東成一直都在監控之內,我們來到了張東成的家,也是張福順和王桂花的家。夏日白天長,雖然已經算得上晚上,但天還亮著,推開了張東成家的院門,就見其正搬著一個小板凳坐在院子的中央,抬著頭望著天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一動不動,像是一座雕像,又像是麥田裏的稻草人,霞光映在院子裏,知了在樹上喊叫,遠處隱隱約約的能聽到村民說話的聲音,張東成好像和這一切都處在不同的時空之中。他連身上的單肩背包都沒有脫,耷拉在地上,那本書躺在地上,我看清楚了書的全稱《妞妞:一個父親的劄記》,周國平著。
王剛也看到了這本書,冷笑了一聲說道:“一個殺父凶手還看關於父親的書?”
聽到了王剛的話,張東成裂開嘴,笑了,笑容是那麼的淒慘,像是一個裂開了皮的冬瓜,張東成的年紀比我都小幾歲,正值大有一番作為的年紀,可最好的年紀,他將在監獄裏度過了。
石隊長上前拷上了張東成,然後說道:“你知道我們為什麼來吧。”
張東成點了點頭。
“你真他媽的不是男人!”王剛甚至懶得看張東成:“自己做的事情,竟然讓自己的母親頂罪!如果是幾年前,你的牙齒現在已經掉落在地上了!”我聽到王剛的捏成拳頭的雙手哢哢作響,之前聽石隊長說過,王剛是單親家庭,從小被母親拉扯大。
“明天開始審訊張東成,今晚都累了,好好休息吧。”將張東成帶回了局裏,石隊長如是說道。
這個晚上,我一直都沒有睡著。這是我參與的第一個刑事案件,之前我充滿了興奮,可是真正接觸到的時候,才知道,每一個刑事案件的背後,都是一個悲劇,都是血淚粘合起來的悲劇,我實在是沒有辦法興奮。
我給家裏打了個電話,完全沒有注意到已經是夜半十一點多了。
接電話的是我的父親,他問道:“怎麼半夜往家裏打電話了,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啊,你別怕,慢慢說啊……”雖然我已經二十四了,但是在父親的麵前,還像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他的語氣有些焦急,滿是關懷。
“沒什麼事情。”我笑著說道:“就是想你了,給你打個電話,我媽怎麼樣?”
“嗨!”父親說道:“你媽就在旁邊呢,一看是你的電話,早就起來了,兒子給咱們打電話了,你過來聽,我不願意多說,我睡覺了!”
母親接過了電話,一連串的問題像是機關槍一樣,問了我個措手不及:“兒子,單位怎麼樣啊,有沒有人欺負你啊,那裏的天氣怎麼樣啊,找到女朋友了沒有啊?你不是睡覺去了麼,爬在我跟前幹什麼,睡你的覺去……”
掛斷電話的時候已經是一點了,靜謐的夜裏,一股暖流從心底湧起,久久的不能散去,這就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