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空調溫度適宜,被子也是下午剛曬過的。洗好澡,換上幹淨的白色T恤,站到窗邊,拉開窗簾,麵前是溫熱的夏夜,背後是舒適的涼風。
“喂,穀雨?”
“你還不睡?”
“你什麼時候回來?”
“快了。宋淼,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又開著窗戶開空調?”
“......”
“你是不是又睡主臥了?”
“......這你都知道?”
“大哥,你自己都買好房子了,住我家就算了,還天天睡我房間,你什麼意思?”
宋淼關上窗戶,跳到床上,輕鬆地翻了個身,然後把枕頭抱在懷裏,“你說我什麼意思?”
都這麼多年了,我什麼意思你還能不明白嗎?
“小喬回來了?”
“嗯,她傍晚剛到的家,給我打電話了。S市的新店生意很好,她還在考慮要不要再請一個店長。”
“行啊,反正你們倆看著辦唄,穀屋的事兒我都交給你們負責了。”
“好。”
“你英語學的怎麼樣了?”
“我.....正在學。”
“你能不能長點心啊!我跟他們都說你是我國外旅途中認識的,可你一句英文都不會說,這不是拆我的台嘛。”
“他們都沒跟我講過英語。”
“我不管,反正你趕緊學,聽見沒有?”
“聽見了......”
“學完了我才能帶你一起環遊世界啊......”這句話的聲音很小,近乎呢喃。
“你說什麼?”宋淼恍惚間聽到了一些,又不敢確定,“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你學不好英語我就打斷你的腿。”
“......好,我知道了。”
“我今天在冰島跟本地人學了一句話,說給你聽聽。”
“你說。”
“égelskatig。”
“什麼?”原本就晦澀難懂的語言,加上穀雨特有的奇葩音調,聽起來隻會讓人發笑。宋淼讓自己的耳朵無限接近手機,還是一個字都聽不懂。
“好話不說兩遍,好了,你趕緊睡覺吧。”
“喂!”
“我很快就回來了。”
我們都是普通人,就算再看破世事,也總隱隱期待著有人過來溫暖自己,哪怕隻是一星半點的火光,也能將我們垂死的心整個照亮。所謂人生,並不完全取決於遇見了誰,但遇見了誰,還是能夠輕而易舉地將“生存”變為“生活”。縱使貧窮如前,自卑不變,你來了以後,我晦暗的生活有了盼頭,就像逐日的誇父知道不遠處即將出現河流,哪怕夠不到,我也能夠更加勇敢地邁出一步,又一步。
(二)
遲浩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喝的爛醉的李淨柔扛上車,一路無語,到了家樓下,李淨柔卻兀自下了車,絲毫不顧身後的遲浩然。
遲浩然終於被惹惱了,他將車停進車庫,三兩步追上來,抓住李淨柔的包,“你今晚又是什麼聚會?”
“同學聚會啊。”
“同學聚會?那我問了周子清,她怎麼沒去?”
李淨柔一皺眉頭,幾年下來,遲浩然倒是學聰明了,還學會了打探消息,她將手中的包一甩,“大學同學聚會,又不是高中。”她搖搖晃晃地往前走,可胃裏翻江倒海,趕忙找到最近的一個垃圾桶,忍不住一通嘔吐。
遲浩然遠遠地站著,沒有像往常一樣趕過去拍著她的背安慰她。
李淨柔冷笑一聲,索性不做理會,繼續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她走一步,遲浩然也跟在後麵走一步,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經過垃圾桶時,遲浩然克製不住脾氣似的用力踹了一腳,然後用拳頭對著鐵皮垃圾桶一陣猛錘,仿佛把它當成了一個用來泄憤的沙袋。他越捶越起勁,後來索性手腳並用,垃圾桶被他砸得發出巨大聲響。
“喂喂喂,幹什麼呢?”小區裏巡邏的保安跑過來,兩個人將遲浩然拉開,控製住。
“沒見過人生氣啊?”一向文質彬彬的遲浩然這次是真發了火,扭動著身體還想要掙脫。
“你是我們小區的居民嗎?哪一棟的?報出來。”
遲浩然倔強地扭過頭,一言不發。
最終還是醉醺醺的李淨柔跑過來,對著保安點頭哈腰,“不好意思,他喝醉了。”
“他喝醉了?”保安一臉疑惑,麵前的女人身上酒氣衝天,妝也花了,看來這是一對醉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兩人商議以後放開了遲浩然,對著李淨柔說道,“以後喝醉了就早點回家,別在外麵鬧事,影響不好。”
李淨柔答應,伸手扶住遲浩然的肩膀,保安一走,她又立馬把手收回去,遲浩然沒站穩,險些摔倒。李淨柔也不在乎,繼續自顧自地往前走,但是好久都沒有聽到跟上來的腳步聲。她隻好再次回頭,卻看到遲浩然蹲在剛才的地方,握著自己的拳頭,垂著頭。
“你怎麼了?”
遲浩然依舊不說話。
李淨柔蹲下來,才看到他的拳頭上已經滿是鮮血,想必是剛剛砸垃圾桶太過用力受的傷,血還在不停地往下流。遲浩然隻是盯著自己的手,一言不發,什麼動作都沒有。
李淨柔心軟了,麵前這個男人還是幼稚無比,雖然生氣,到頭來還是在懲罰自己,她拉了拉遲浩然的衣服,“走吧,回家。”
“不回,除非你跟我說清楚,否則我們以後再也不要回同一個家了。”
李淨柔本就是吃軟不吃硬的,聽到這樣一句話,火氣立馬又上來了,她很快地站起身,“行吧,你愛回不回,我不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