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哲的手從她的肩上滑落下去,無力地垂著。整個人就像被掏空了一樣,連靈魂都不知去了哪裏。他看著她轉身離開,腳步沉重得怎麼也抬不起來,隻是麻木地看著她消失在了最後的春風裏。此刻他站在遊泳池邊,也是如此。月光將他的影子投在池水裏,微微蕩漾,讓他看不清自己的模樣。記憶裏的自己,也早已模糊了印象,好像這十九年來都隻是渾渾噩噩地白活了一場,到頭來什麼都沒有,最珍惜的人最終都一一離他而去。他緊緊閉上眼睛,任由這副疲憊僵硬的軀殼直挺挺地投進冰涼的水裏。
入水的聲音夾帶著飛濺的水花,讓春寒刺透了骨髓。
與此同時,池邊響起一聲女人的尖叫。
恩哲好像什麼都沒聽見,隻是將自己淹沒在水中,波浪在他的頭頂起伏,月光也在頭頂上吟唱。他好像能夠聽見小時候的聲音,那樣溫暖的,母親的搖籃曲,還有那偏愛短發的女孩柔軟的語調。
“金恩哲……金恩哲……”
幾乎遺忘了自己的姓名和身份,混亂的思維在水的冰涼中得以沉澱。可是那耳邊的呼聲卻變得異常清晰刺耳。他猛地睜開眼睛,浮出水麵,卻見旁邊有一個身影正在水裏掙紮。
“金恩哲……救命……”也不知道那含混不清的聲音到底是在叫他,還是在叫救命。
恩哲一把拉住對方的胳膊,很快遊到泳池邊,將那人拽了上去。借著一盞路燈的光,恩哲才看清楚陸雪顏的臉。她似乎被嗆了不少水,不但渾身冰涼,而且臉色蒼白、嘴唇發紫,意識也迷迷糊糊。恩哲拍了兩下她的臉,卻不見她有清醒的跡象。
聽到動靜的眾人也從大廳裏趕來,卻見恩哲捏住陸雪顏的鼻子,正嘴對嘴做人工呼吸,並且按壓她的腹部。
陸雪顏濕漉漉的睫毛輕輕地顫抖了一下,像受了驚的蝴蝶一樣,過了半晌,恢複過來的意識才足以支撐著她睜開雙眼。模糊的視線裏最先映出的便是金恩哲那英氣逼人的輪廓,濕答答的仍舊冰冷得可怕。
恩哲看見她睜眼,才鬆了一口氣,隨口問道:“怎麼這麼不小心?”
陸雪顏眨巴了兩下眼睛,似乎想起了什麼,猛地坐起來,對著金恩哲的臉又是掐又是捏,然後才定下神來,給了他胸口一拳,嗔道:“你有什麼事情想不開,要用這麼低級的方法自殺啊?”
恩哲蹙起眉頭看著她,不解地問:“自殺?”
“你……我親眼看見你跳進了水裏,我……”陸雪顏凍得直哆嗦,發青的雙唇的裏說出的話顯得語無倫次。
恩哲聳了聳肩說道:“我隻是想跳進水裏讓自己清醒一下。”接著又用他那雙澄澈的眼眸懷疑地盯著陸雪顏。“你該不會是想來救我吧?”
陸雪顏驀地語塞,愣愣地看著他。“我……我以為你……”
不等她說完自己的辯解,恩哲卻無奈地笑起來,說:“到底是誰想自殺?自己又不會遊泳,還學人家當救生員?陸大小姐你是不是英勇過頭了?要是我真想尋死,今天你就真得陪葬了。你知不知道?下次再做這麼危險的事情,記得先考慮清楚到底應不應該……”他擔憂的神情在那張俊俏的臉上,被月光照射得分外明亮,好像星星一般閃爍著光芒,讓陸雪顏心驀地一亮。
於是剩下的話,被陸雪顏的擁抱堵在了喉嚨裏。
恩哲愣愣地半蹲在地上,似乎沒有從陸雪顏唐突的舉動中回過神來。
什麼禮數,什麼矜持,已經完全被陸雪顏拋在了腦後。她隻能感覺到自己心裏的悸動,來得那樣強烈,不容她掙脫。仿佛就是一瞬間,她認定了眼前這個人,不顧一切的,用生命去印證了自己的心,便沒有什麼不敢勇敢的了。她緊緊地擁抱著,不管他是否願意,不管他怎麼想,也不管他心裏還有誰,她隻是想擁有他。她輕聲說道:“你好好的,我就好好的。”
恩哲慌亂中抬起眼眸,對上了人群中的崔懷瑾那百味雜陳的視線,然後見她淡漠地轉移了目光。恩哲的胸腔裏,好像突然塞了一團棉花,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