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又有異動,皇爺爺的心情顯然不佳,他賠著小心,一一分析戰局,蕭賾卻還是悶悶不樂——畢竟鮮卑族人弓馬好戰,往往行事不合常理,叫人琢磨不透,的確頗為頭疼。
宮女進來添茶,蕭昭業的心思還留在方才談論的國事上,手指不由自主地在茶幾上輕敲著。
手背上忽然傳來一陣火辣辣的劇痛,他猛地抽回手來,卻是宮女失手將熱茶潑在了他的手上。
他還不及發話,趙有德便著慌地上前來罵道:“該死的賤婢!還不快跪下!”
“奴婢該死!”
“王爺,您沒事吧?讓老奴瞧瞧……”趙公公滿意地看著小宮女嚇得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扭過臉來急急地探問起他的傷勢——誰不知道皇上有多稀罕自己這個嫡長孫?這個丫頭可闖大禍了!
果不其然,蕭賾一拍桌案,麵色陰沉得可怕:“大膽!來人……”
“皇爺爺……”他心下不忍,轉頭看去,見那抖抖索索地俯首跪在地上的小宮女髻上紮著黃色的發帶,異常奪目,不是方才偷偷摸摸在牆角抽泣的丫頭,又是哪個?
那小宮女顯然是嚇得七魂丟了六魄,隻知伏拜在地,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
蕭昭業淡淡一笑,說道:“我的手沒有甚麼大礙,宮女年紀輕不懂事也是有的。毛手毛腳的,別留她在禦前侍候了……”
貶出禦書房於這宮女而言的確是種懲戒,卻是最輕的一種。蕭昭業沒有替她求情,而是搶在聖意決斷之前,提出了自己的懲治之法。
蕭賾今日心緒煩亂,隻想隨便打發了這宮女去。聽蕭昭業這麼一提,便隨口道:“也罷,貶去冷宮服侍罷!”
不過豆蔻之年的小姑娘,卻被貶去暗無天日的冷宮服侍。要知道,冷宮就是軟禁的牢籠,裏頭住的盡是些犯了錯的失寵嬪妃,有些還因為遭受巨大打擊而得了失心瘋……這樣的地方,少不更事的小姑娘進去了,隻怕……
蕭昭業無奈地歎了口氣——今日皇爺爺情緒煩悶,還是不要違拗他的心意好些,隻能怪這丫頭不走運了……
手背上的燙傷還火燒火燎地疼著,他同情地往地上跪著的女子看去,卻見她抬起臉來,一雙杏眼中寫滿了驚恐。
他覺得那種眼神似曾相識,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究竟——是什麼地方?
“死丫頭!還不謝恩?”趙有德見這婢子嚇得丟了魂,忙叱責道。
他想起來了,這眼神,在什麼地方見過。
有一個女人,她雙眸澄澈得容不下任何雜質,仿佛單純得能教人一眼看穿心底,又震撼得仿佛在一瞬間直達你的心房。可是當她的眸中閃過一抹明亮的光彩之時,他卻沒有意識到,那種光彩曾代表著驚恐。
新婚之夜,她笑得天真爛漫,盈盈明眸。
城郊一遊,她慌得手足無措,婆娑淚眼。
成婚三年,她過得悒悒不樂,愀然愁目。
原來,她眼中曾閃過的那道光是驚恐之色,隻是她掩飾得很好,不似眼前的這個小宮女,喜怒哀樂都寫在了臉上。
她在懼怕什麼,怕朝堂波譎?怕前路坎坷?還是,怕我?
驀然一笑——他忽然想看看,府中那位賢德的夫人若是有了個妹妹,不知還會不會是那樣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樣……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要這般置氣,像個被搶了玩物的孩子。
“皇爺爺——”他緩緩站起,施施然拱手言道,“不若,將她賜給孫兒?”
……
這之後呢?蕭昭業努力地回想著。後來自己將吳氏帶回了王府,給了個側妃之位。阿奴並未多言,當時直把自己氣得牙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