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泛此忘憂物(下)(2 / 2)

蕭昭業聞言,頷首不語。

“唯有勸你一句,事已至此,無力回天。你帶著阿奴,兩個人好好的……這天下,便是給了蕭鸞,也算不得旁落……咳咳……單從能力論之,他比昭文,更適合這個位子。篡位,或許是大逆不道。成王敗寇,又怎麼說呢?一個皇帝,不必是甚麼正人君子……有野心有謀略,也好。咳咳……咳咳……”

楊瑉之咳得愈發厲害。衡蘭在一旁抽抽搭搭地哭著,說不上話。

蕭昭業遲疑了片刻,沉沉地歎了口氣:“我明白……你放心。”

好不容易地止住了咳,楊瑉之的胸口劇烈地上下起伏著。他似是忽然記起了什麼,一把握住蕭昭業的手腕,壓低聲音問道,“我娘呢?”

“禦神醫……”蕭昭業支支吾吾地,“她心緒大亂,想離開王府,燎星、燎塵合力將她製住了,現在正在房中休息。”

“她已經知道了蕭子修其人的存在,但眼下,她尚無意問個明白。這樣也好……她不尋根究底,你們便瞞著。這樣,她失去的就隻是我這一個兒子……”

“好……”蕭昭業已然紅了眼眶,拳頭死死地攥在一起。

楊瑉之努力地在混沌的思緒中一點點回憶著,“對了……馬澄已經向蕭鸞投誠了。咳咳……隻是他的夫人似乎還對你有情,政變之後,她便不思飲食,以致命垂一線。若有機會,便救她一命罷……也是個可憐人……”

衡蘭跪在滿地的細針之上卻渾然不覺,她的腦袋“轟轟”地響著,仿佛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她好像感覺到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落,她知道這樣不大好,她隻是個丫鬟……可是,止不住。

“衡蘭……”

這一聲呼喚輕得像是飄在空氣裏的呢喃,卻穿透了她腦中的轟聲,傳入了她的耳中。衡蘭驀然抬起頭,眼中滿是迷茫。

“衡蘭……”楊瑉之掙了掙,又喚了一聲。

“衡蘭,快過來!”蕭昭業連忙催促道。

衡蘭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來,楊瑉之又道:“昭業,我還有一事同衡蘭說。”

“好。”蕭昭業會意地點點頭,雖是放心不下,仍舉步出去了。

“到這來。”楊瑉之輕聲招呼著。

衡蘭胡亂抹了兩把淚,連忙上前去,低低地喃著,“楊大人……”

“衡蘭。”楊瑉之的精神似乎好了些,他緩緩地說著,嘴上掛著一抹溫煦的笑,“你的心意我並非沒有察覺。但我想……你誤會了,你誤會了你自己的心思。你不是喜歡我,隻是為我感到遺憾。為這樣一個,默默站在你的小姐身後,求而不得的人,感到遺憾罷了……這隻是同情……”

“不,楊大人!”衡蘭抬起頭,眸中閃著淚光,神色異常堅毅,“您不必說這些話來安慰我。我都明白的。明白自己的心意,也明白你對小姐的心意。我從來沒有奢求過什麼!我隻是希望您能放下過往,放過自己。”

楊瑉之定定地望著她的眼睛,沒有說話。

抹了把淚,衡蘭盯著他的麵龐,繼續說道:“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夢,明知是夢,卻還是情不自禁地念著。有的人放得下,有的人放不下。不管衡蘭往後放不放得下這個夢,請您,不要毀了它。”

“這個夢,衡蘭做得不久。或許您說得對,當年,衡蘭不過是替小姐望風的丫頭,對你們隻有祝福。後來,您孤身來到建康、入宮為醫,在小姐所在的地方默默地守護著她……”

楊瑉之靜靜地聽她說著,眼皮卻不住地打著架。腦子怔怔的,愈發迷糊了。他有些困了,愈來愈困,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蒙上了層紗,朦朧得不真實。

燭光中,榻前的女子是誰?明眸善睞,唇紅齒白。

阿奴,是你嗎?

骨節分明的手微微抬起,想要觸碰眼前的那張臉。他使勁瞪了瞪眼,看得清楚了些。

她是衡蘭,臉上還掛著淚痕。

是了,他的大限到了。

他輕聲喃了句:“對不起……”

手沉沉地落下,他的頭偏向一邊,闔上了眼睛。

“……或許是因為感動罷,我才這般不由自主。我知道,您人好,一直沒把我當丫鬟,您把我當成小姐的妹妹一樣看待……我都明白的……”

像是沒有察覺似的,衡蘭絮絮地說著,不肯停下來……

她屋中的梳妝台上工工整整地擺著一隻巴掌大的精致木盒——那是她打宮中一路揣在懷裏,小心翼翼地帶出來的。

盒中靜靜躺著一隻銀釵,靜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