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就連楊瑉之自己也覺得前後相悖,毫無邏輯可言。即便明知這是將損害降到最小的法子,他也不能容許她再一次地傷害自己。
何婧英並未將他的話放在心上,隻是悶悶地記掛著一觸即發的戰端,隨口應了聲:“知道了。”
“那你好生歇著,別想太多。兩個時辰之後就要動身了。我就在外間坐著,有事喊我。”
楊瑉之起身往外,何婧英卻突然叫住了他。
“楊大哥,兩個時辰之後,你不走嗎?”
他回過身,溫煦一笑:“我還不能走。”
女子蹙起了眉,往床沿挨了挨,急道:“可是如果讓人發現我不見了,或是蕭鸞得知今日午時曾有軍隊冒名入城,勢必會懷疑到你的身上!”
“別擔心,我有分寸的。”
“你留在此處是為了甚麼?”她的嗓子有些發幹,“刺殺蕭鸞?”
見他不答話,何婧英急聲道:“不同於當初的計劃,眼下你孤身一人,外頭又無人接應,倘若刺殺失敗,便是九死一生!”
還有半句話被她藏下了,沒有明言——之前的行刺即便未傷得蕭鸞分毫,亦無大礙;若能重創之,乘勝追擊,於戰情則有莫大的裨益。可現如今,隻能一擊致死,否則便是枉送性命。
須臾,楊瑉之驀然笑了,似雲淡風輕,“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那一瞬,她隻覺得自己的咽喉像是被人扼住一般,愣愣地說不出話。
“好好休息……”他說罷,舉步向外走去。
“可是……”女子的聲音幽幽地自背後傳來,“禦姐姐呢?”
楊瑉之的腳步倏地頓住,然,他沒有回頭。
“‘座中何人,誰不懷憂?’他的兒子,早就死了。不是嗎?”
秋風蕭蕭愁殺人,出亦愁,入亦愁。
座中何人,誰不懷憂。
令我白頭。
胡地多飆風,樹木何修修。
離家日趨遠,衣帶日趨緩。
心思不能言,腸中車輪轉。
——《古歌》
其間蕭鸞打發婢子前來問候,楊瑉之隻道鬱林王妃尚未蘇醒,仍需靜養,倒也相安無事。
酉時一到,西昌侯府的上空中掠過兩道黑影。燎星、燎塵如約而至。
“參見夫人!”
何婧英強打著精神端坐在榻上,微微頷首致意。她的前胸後背各貼了一塊磨去棱角的木板,上下都用整齊的黑布固定了個嚴實。
“夫人身上有傷,你們注意抓著兩頭的繩結,別傷了夫人。”楊瑉之將手上的一掛藥遞上前去,囑咐道,“上頭內服,下頭外敷。具體怎麼用,我娘她知道。”
“是!”
燎塵站起身,雙手接過藥包,湊上前問道:“楊大人,主公命在下務必問清,您預計何時刺殺蕭鸞。我等好前來接應!”
楊瑉之的嘴角微微勾起,剛要答話,卻瞥見一旁的女子期待的目光。
“西昌侯府有個規矩,酉時下三刻用晚膳。我將於晚宴上刺殺蕭鸞。”
“明白!我等會在膳堂門外西邊的拐角恭候!”
“好!”
楊瑉之一邊微笑地應著,餘光卻不住地瞟向榻上的女子。她稍稍偏著頭,半信半疑的樣子。
燎塵完成了問詢的使命,與燎星一同上前,道了聲“夫人,冒犯了”,便一左一右輕輕攙起女子,往屋門外走去。
行至屋門外,燎星、燎塵將女子的玉臂往自己的肩上一搭,手中的繩結反複纏了幾圈,腳上同時發力,輕緩地飛上了牆頭,消失在視野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