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下就別放……”何婧英偏過頭,靠在他的肩上,“左右我們是在一處的……這就夠了。”
他張了張口,還是將話咽下了。
仿佛靜了許久,他複又開口道:“阿奴,明日你穿一身便服,若是動起手來,就扮作平民百姓,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放心,我不會拖累你的。”依戀地把腦袋往他的胸口蹭了蹭,何婧英隱隱含著淚,“你管好你自己罷。”
*
這日清晨的早朝,隨郡王告假在府,據傳是王妃臨盆在即,隨王分身乏術。蕭鸞不禁暗忖天助。
早朝剛散,西昌侯府就迎來了一位稀客——尚符璽郎馬澄。之所以說是稀客,此人雖然曾為前皇帝蕭昭業辦事,但卻在黨爭中保持中立,以至今日。他的手中握有不少皇家機密,蕭鸞一直籠絡而不得。前段時間聽聞馬澄的夫人病重,他無心朝事,閉門謝客。此番他主動遞上拜帖,求見西昌侯,蕭鸞驚訝之餘,隱隱生了戒備之心——這節骨眼上,他來做甚麼?
見禮之後,馬澄開門見山地解答了蕭鸞心中的疑惑:“侯爺,下官聽聞太醫院楊大人乃是當今的六皇叔,現下正住在貴府?”
蕭鸞微不可見地一笑,他已經知曉了馬澄的來意。
“不錯。”
馬澄麵色堅定地拱手道:“實不相瞞!內子命薄,宿疾纏身。早聞六皇叔醫術無雙,下官覥顏來此求醫,望侯爺成全!”
“哦?”蕭鸞不動聲色,“隻是六皇子事務繁忙,吩咐不見客,這……”
“侯爺,若是六皇叔能醫治內子頑疾,下官必定感恩戴德、結草銜環,唯侯爺馬首是瞻!”
“馬大人言重了!”蕭鸞對馬澄的悟性感到很滿意,他朗聲吩咐道,“來人,請六皇子來前廳一敘!”
……
迫於蕭鸞施加的壓力,為了不讓其覺出端倪,明知戰事一觸即發,楊瑉之還是欣然受邀,前往馬府。
隔著紗簾遠遠望見那位馬夫人之時,他便知道馬澄所言不虛。隻是,這位馬夫人所患,並非什麼惡疾頑症,而是心病。近兩月未曾正常進食,吳嬿兒已是臥床不起、油盡燈枯。
馬澄將楊瑉之請到屋外,拱手道:“雖說家醜不可外揚,事到如今,下官唯有以實言相告!內子曾經服侍過鬱林王,後指婚下官。鬱林王薨逝以來,她茶飯不思、夜夜難寐,以至今日……江湖上盛傳巫門有一劑藥,名喚‘弭忘散’,能教人忘卻近憂、一展笑顏。下官鬥膽求藥,萬望六皇叔施以援手!”
“馬大人有所不知,所謂弭忘散,其實是一種毒物。通過麻痹腦部經絡,令服用者喪失部分記憶。醫者不斷調整藥用劑量,直至服用者忘卻那一部分記憶。此法對身體有一定的傷害,依在下看,尊夫人的身體狀況不適合服用弭忘散。一旦失宜,非但不能醫心病,反倒是催閻羅了!”
馬澄眸中的一絲光亮黯淡了,他空張了張口,啞聲道:“那不知六皇叔可有其他辦法?”
“心病還需心藥醫,馬大人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馬澄晃了晃神——人命危淺,如何稍安?如何勿躁?
隨王府傳來消息,今日午時,蕭昭業便會領兵入城。鬱林王尚在人間,這位馬夫人的心病豈有不自愈之理?楊瑉之的麵上浮起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
“馬大人,在下倒有一事想請教——尊夫人心中另有所屬,大人就絲毫不介懷?”
“介懷又能如何?”馬澄仍是愁眉不展,“不怕六皇叔笑話,下官與內子自幼青梅竹馬,結發之恩,誠難忘情……”
“在下不是這個意思。”楊瑉之淡淡地打量著眼前的冠服男子,“鬱林王對馬大人曾有提攜之恩。對於這位伯樂,馬大人心中,就沒有過怨忿?”
馬澄的笑有些輕蔑,像是在自嘲——“‘君君,臣臣’……彼時他權傾天下,現在化為一抔黃土,我能計較些甚麼?”
楊瑉之忽地一笑:“既如此,西昌侯雄才偉略,馬大人何不另投明主?”
聞言,馬澄扭頭朝屋子的方向望了一眼,低聲道:“下官已對西昌侯明言,若六皇叔能救內子性命,下官自當鞍前馬後……六皇叔,您看內子的病……”
“馬大人不必憂心,待在下回府翻閱醫書,配製藥材。最遲明晨,必能給你一個答複!”
“有勞六皇叔!”馬澄麵上盡是喜色,“下官靜候佳音!”
齊景公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得而食諸?”
——《論語?顏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