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瑉之的醫術的確超群,舉國上下都恐無人出其右。可除此之外,他與黨政無尤,這幫老臣為何要除之而後快?重新審度這封請願書,可謂文采橫溢、言辭懇切、頭頭是道。可楊瑉之一死,豈非間接承認了謠言,縱使能平息眼下的風波,又叫阿奴和那未出世的孩子如何承受無休無止的腹誹?
心頭的煩躁更甚,頭頂端正的發髻也顯得呆板悶熱,恨不得抬手揪個雜亂才好。
“皇上,虎威將軍周奉叔求見。”
……
夜色正濃,景仁宮中燈火星布,一派了然。
“娘娘,娘娘……”
“衡蘭,怎麼了?慌裏慌張的……”
正在為皇後梳直秀發的小宮女忙側身站開。不自覺地在發端打著轉的手指頓住,何婧英自梳妝鏡中看向自夜色中匆匆跑進門的衡蘭,眸中浮現一絲期待。
“娘娘,楊大人他喝多了,正在廂房中發酒瘋呢!”
“喝多了?”何婧英眸中閃過的光彩消失了,她難以置信地皺眉問道,“楊太醫——發酒瘋?”
“可不是!”衡蘭的臉頰漲得通紅,“許是因著近日外間不太平,楊大人心中煩悶,多飲了幾杯。楊大人平日裏不大飲酒,不知道酒的厲害,現在喝醉了,還直嚷嚷著要見娘娘您!奴婢怕……娘娘您快去看看罷!”
“胡言亂語,成何體統!”何婧英板起臉來,“現下已經入夜,本宮怎能去見外臣?叫後廚房給他煮一碗醒酒湯送去,別再來煩本宮。”
“奴婢原先想著也是,可剛剛往廂房走了一趟,楊大人把屋門關得嚴嚴實實的,誰都不讓進。還說如果娘娘您不去,他就要,就要……”
“要什麼?你說啊!”
“他就要,取……取天下而代之……”
“胡鬧!”何婧英橫眉叱道,“口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言!他不要命了?”
“可不是嗎!”衡蘭急得直跺腳,“娘娘你還是去看看罷!這話要是傳將出去,楊大人難逃死罪啊!”
“去把本宮的衣服拿來!”
行至玉潭後的庭院時,園子裏已經圍了不少宮人,嘰嘰喳喳地看著熱鬧。何婧英冷著張臉,一個眼神,命驅散了無關人等。
當世界安靜下來的時候,屋內的燭光映出圓幾前自酌自飲的身影——沒有想象中的低吼撒潑,有的隻是施施然舉杯對月的雅致。
何婧英鄙夷地瞟了衡蘭一眼,拂袖轉身,便要離去。衡蘭忙雙手拉住她的衣擺,讓她稍候片刻,自己則輕手輕腳地走到屋前,輕叩房門,柔聲道:
“楊大人,奴婢是衡蘭。皇後娘娘派奴婢來傳個話,可否開門一見?”
“皇後娘娘?皇後是皇上的皇後,與我何幹?”窗紗上的人影一頓,酒杯“鏗”地敲在圓幾上,原本疏朗的音色顯得略帶拖遝,“是了,倘若我來當這個皇上,就與我有關了。等到我當了皇帝,你們娘娘就肯來見我了……”
衡蘭回過頭望向身後的何婧英,半是無奈,半是焦急。
何婧英沉沉地歎了一口氣,擺擺手讓她退後,自己則走上前去,冷言問道:“楊禦醫該醒醒酒了,當心禍從口出!”
“阿奴?”窗中人側耳聽著,晃晃悠悠地起身,說出的話卻還在夢中,“你終是來了。”
屋門“吱”地拉開,濃鬱的酒氣撲麵而來。眼前人一襲白衣,筆直地站著,仍是那樣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俊雅——除卻白淨麵頰上那兩團張狂的紅暈。
“喝了!”
何婧英從衡蘭手中接過裝有醒酒茶的椑榼,往他懷中一推,轉身便走。誰料楊瑉之竟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這些年來,他從不敢如此放肆。
何婧英頓時黑了臉,將手腕狠命一甩,卻沒有甩開他的鉗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