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昭業揮散開眉間的緊迫感,淡笑著上前坐下:“這不是說明你的故事引人入勝嗎?”
“倒是要多謝你的誇獎了?隻是這故事再簡單不過,怕是要讓你失望了。”她挑挑眉,撐著腮幫子說道,“有一日,我路過爹爹的書房,無意間自窗外瞥見他正坐在案後,端詳著手中展開的畫軸。隱隱可見那畫上是一個紫衫女子,好生眼熟。我心下好奇,便沒大沒小地衝將進去,想一探究竟。哪裏想到,被爹爹橫眉豎眼地嗬斥了出來——顯然,那幅畫,是他不願給旁人瞧見的。被趕出了書房,我憤憤難平地想了許久,才倏地念起,那畫中人的神韻倒是與娘親有幾分相似。”
“而那樣一襲紫衣,我隱約記得娘曾穿過一次。但那次,爹似乎不太高興,娘也不再穿了。雖說紫色顯貴,尋常妾室不可佩紫,但娘她打理府中事務多年,爹爹也對她頗為敬重,在下人眼裏,早就當她是大夫人看待,便是著紫衣也並無不妥。可當娘穿著那樣一身衣服出現在爹的麵前時,他的臉色很難看,很難看……我自以為抓住了爹爹的把柄,急著跑去向娘邀功,想告訴她,爹不是不喜歡她穿紫色的衣服……”
……
“娘!娘!娘……”
屋中的女人聞聲抬眸,施施然放下手中的賬簿,嘴上嗔怪著,眼中卻滿是寵溺:“哎,嫤奴。跑那麼急做甚麼!小心著些,沒半點女孩子家的樣子……總是這副樣子,往後可怎麼辦……”
她輕拍身旁的長榻,溫聲道:“快坐下。看這一頭汗,擦擦罷!”
“娘!嫤奴今天有一個大發現!”小女孩接過蘊著溫暖花香的帕子,胡亂地在臉上抹了一通,隨即眉飛色舞道,“今天女兒路過爹爹的書房,看見他正在很認真地看一幅畫!特別認真!娘,你猜猜,那畫上畫的是甚麼?”
“你啊,古靈精怪的!你爹爹他公務繁忙,別總去打攪他……”
“不是啊不是啊……”她著急地擺手,竹筒倒豆子般一鼓作氣地說了起來,“那幅畫上畫的是一個穿紫色衣服的大美人!嫤奴還在想呢,是甚麼樣的美人兒值得爹爹這麼藏著掖著,偷偷地欣賞……哈哈,原來那畫上畫的就是娘你啊!真的,嫤奴說的是真的!那件紫色衣服就是娘你以前穿過的那件,嫤奴絕不會看錯的!看來,爹爹他其實打心底裏很喜歡娘你穿那件衣服的,隻是礙於麵子不好褒揚罷了!所以啊,娘你快去穿上那件紫色的衣服,爹爹一定會開心的!娘?娘你怎麼了?你不開心嗎?你……”
眼前矜重秀雅的花容仿佛在瞬間黯淡了神采。女孩興奮的手被一點點推開,她聽見一個聲音,那聲音裏頭的無奈,讓人有些難過。
“嫤奴,你記著,那畫上的女人不是我,以後不要在外麵隨便提起這件事。”
“不可能,那個美人一定就是娘!不會錯的!就是娘那天穿紫色衣服的樣子!”女孩堅定地搖搖頭,撒起了嬌,“娘——你都沒見過那幅畫,怎麼就說不是呢?”
“娘見過那幅畫。”女人複又溫和地笑開了,“早在很久以前就見過了……你也知道,你爹爹他已經很久,很久不畫人像了,久到已經不會畫人像,久到隻會為那一個人畫像,久到任何人都再不能在他筆下栩栩如生……所以啊,嫤奴,你聽話,別再提起這件事了。你爹爹,他不希望別人知道他還畫過那麼精湛的畫作,知道了嗎?”
“嫤奴……知道了,嫤奴不說就是了。”女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可即便如此,娘若穿上那件紫色的衣服,美得就像畫中的那個美人兒一樣,爹打心眼裏也是高興的啊!”
“娘曾經也是這麼以為的。”她嫣然一笑,儀態萬方,“以為即使‘人不如故’,至少‘衣不如新’。可誰知,這話差了……”
“這是甚麼意思?嫤奴不懂!”
“懂得又如何?隻盼你永遠都不要領會這一切……”
“娘?你說甚麼?”
“娘是說,這外邊的桂花開得挺好,摘一些做桂花酪如何?”
“好啊好啊……”
煢煢白兔,東走西顧。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古豔歌》
“給她一個諡封罷……”她淺笑著昂起頭,望著天空的方向,“這應該也是爹他所希望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