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鬱鬱累累(下)(2 / 3)

被人沒頭沒腦地問了這麼多問題,她正想著是先挑一個回答著,還是直接動手比較好的時候,就聽見後麵一聲斷喝:“我在這裏!”

等她回過頭去看時,隻能見到少年在林間狂奔的背影了。一夥追兵順理成章地撇下她,急急追趕少年而去。就這樣被冷落,手腳都還沒來得及活動開,她有些沮喪,鬼使神差地舉步跟了上去。

眼見少年力竭,腳步放緩就要被追上,她又鬼使神差地掏出左口袋的藥粉一揮,在她前頭的一眾紅白軟甲立時慌了步伐,腿一軟栽到地上,再掙不起來。少年聽見身後鎧甲砸地的響聲,匆忙回頭時,麵上訝異之餘騰起怒氣:

“你是甚麼人?竟敢傷??”

話未說完,迷魂散自風中飄至,他以劍抵地勉強站著,很快就沒有懸念地倒下了。

後來他才知道,她使的不過是一種高明的迷.藥,並不傷人性命;後來他才知道,這就是江湖中頗負盛名的巫醫老怪的後人;後來他才知道,他已經擺脫了家裏派出的追兵,徹底自由了;後來他才知道,他竟離不開她了。

他毫不避諱自己的身世,他說,他是當朝寧朔將軍之子,姓蕭,名長懋,字雲喬。他說,他雖自小習武,但學的無非射禦之術、對陣兵法、長矛短槍??無趣得緊。他說,他要出來闖一闖,家中的二弟乖覺穩重,堪繼家業。他說,他要拜她為師,不學醫術,就學武道。

她忘了自己怎麼就答應收下了這麼個徒弟,她一向不太懂自己的心意。一如七年前,那人牽著她的手,說想和她過一輩子,她隻知道自己的心顫了顫,又暖了暖,便癡笑著答應了。

半年時光匆匆而逝,轉眼已是隆冬。她擱下回去看望師父的打算,專心教導起了這個徒弟。但說是專心,也不盡然。隻因她實在不是個做師父的料。早先在楊家教授兒子巫門醫術時,便是顛三倒四,毫無邏輯,以致於自幼聰穎的兒子一直學到自己離開那天,才將巫門醫術承繼了個大概。而今教授武功,她更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往往是耍上一套旁門武功後,剩下的便全靠徒弟自行領悟。好在這個徒弟也是頗有慧根,半年苦練,倒學會了不少各派彙雜的武功。

那日雪下得正大,湖麵結了一層厚冰,他們建在湖邊的篷屋幾乎要被白皚皚的冰雪壓垮。幾個男人冒雪找上門來,好徒弟一見他們便沉了臉。她知道,這些人是來接他回家的。他們說,他的祖母病危,隻怕再不回去,便見不上最後一麵了。她覺著他方才露出的表情很痛苦,於是輕手輕腳地走進他的屋子,說:

“你還是回去看看罷!你不是說,你的祖母一向很疼你的嗎?”

“可我一旦回去,就可能再出不來了。”他忽然昂起頭,眼神執拗,“就再也見不到師父了。”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有緣還會再見的,你又何苦執念?”

聞言,他黯然地搖頭:“有些事,還是執念的好??‘悲歌可以當泣,遠望可以當歸’,我的心意,祖母會明白的。”

“你說的這些我不大懂,”她有些急了,“可是老人家就是想見見你啊!”

他的身形晃了晃,咬牙道:“無論如何,我不會跟他們回去的。”

他後來才明白過來,那句“悲歌”,暗示的是他與她之間的離別。

如果可以,他願意永遠委身於這一方篷屋之中,永遠隻能作她的徒弟也是好的。他隻知道,自己不能承受與她永久的分離,卻摸不準內心的情愫。直到第二日清晨,瞥見自己桌上的一封短箋,他才親見眼前的世界是怎樣在瞬時間崩塌的——她說她去尋師祖去了,那個隱居山林後再沒有人尋得到他的巫醫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