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歆一道劍眉不經意地一顫,她眨了眨眼,隨即擠出一個笑容,“不愧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兄台一番引經據典實在讓鄙人佩服!雖然沒全聽懂,也是聽了個半懂。隻是區區寒門又如何能與高門顯貴結交成友?不過舉手之勞,仁兄不必掛懷。我還有事,先行一步了。”
說罷,王歆提步便走,那匆匆步伐,竟是運上了輕功。蕭子隆站在原地,挽留的話都還沒來得及脫口,便不見了對方人影。他啞笑了一聲,輕歎道:
“我這是怎麼了?”
明知道她女扮男裝勢必不會吐露身份,明知道她乃王儉最小的嫡女閨名王歆,明知道經過此事她終將成為自己的正妃,明知道來日方長後會有期??卻還是忍不住一問再問,忍不住一再挽留——隻是,不想分別。
時光流轉,鋪天蓋地的喜慶之色如潮水般席卷而來,觥籌交錯,高朋滿座。晚風微涼,新房之中那暖暖的香氣叫人好生愜意。喜秤掀起大紅羅蓋,飾著彩妝的女子驚豔嫵媚,卻在瞧清眼前人的那一刹,變了臉色。蕭子隆不禁暗忖,無論是濃妝還是淡抹,都蓋不住她那巾幗本色啊!
“你你你??”女子一時結巴起來,顯然驚訝至極,“怎麼會是你!”
“怎麼就不能是我?”蕭子隆勾起嘴角,舒坦地在女子身側的床榻坐下,閑適地望著她,“王兄??”
“你??”她嬌豔欲滴的粉唇顫抖著,半晌才狠狠地吐出了幾個字,“原來是你!”
覺著王歆由驚轉怒,蕭子隆有些琢磨不透,笑著回道,“是我又怎麼樣?果真是緣分天定,後會有期啊!我早說過,我們生死之交,應珍惜才是??”
“那次遇見是在議親期間,莫說你先前不知道我是誰,我從不信甚麼緣分巧合。”她語氣冷淡,別過臉去,“我以為,若是夫妻,當坦誠相見。”
蕭子隆的心跳漏了半拍,他頓了頓,說出一句話——沒有意識到那句話即將葬送自己三年的光陰。
“哈哈!我的夫人就是聰明!”
他的腦海中,女子的婆娑淚眼被無限放大,耳邊隻剩下那帶著哭腔,漸漸泣不成聲的聲音:
“果然如此——我最恨的便是欺騙!男人憑甚麼欺騙女人,你又憑甚麼考驗我!憑甚麼女人便要卑躬屈膝三從四德,憑甚麼男人就可以自由自在為所欲為?我都說了,我不要??不要像阿娘一樣,在一方院落中,日日看著同一片景致??就這樣容顏老去。學武、扮男裝,我就是,就是為了看看外麵的世界,就是為了不落入和阿娘一樣的宿命,終其一生為一個男人而活,連累得自己??而你,毀了這一切!毀得好生輕巧??一紙禦令??嗬!好生輕巧??”
當自己伸出去欲攬女子入懷的手被一把甩開的時候,他聽到自己薄怒道:“你待要如何?”
“和離。”
那輕飄飄的兩字自她口中吐出,砸在蕭子隆的心上。
“不可能!”
“這是你說的!那就賭!”女子揚起帶著淚痕的麵龐,“七出之條,你很快會休妻的!”
“你!”
這一賭,便是三年。蕭子隆仰頭,不覺已到了隨郡王府前。他笑笑——終是我贏了啊!
下邽翟公有言,始翟公為廷尉,賓客闐門;及廢,門外可設雀羅。翟公複為廷尉,賓客欲往,翟公乃人署其門曰:
“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貧一富,乃知交態。一貴一賤,交情乃見。”
——《史記?汲鄭列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