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君子萬年(中)(2 / 2)

“絆弦,王爺現下還在東宮?”衡蘭正色問道。

“正是。宮中禦醫也都傳到??”

“行了。”衡蘭冷冷地打斷,轉而恭聲向何婧英問道,“王妃,可要備輦?”

她將視線移向衡蘭的臉,似是用盡了全身力氣般吐出幾個字:“去??東宮!”

車輦一路搖晃不止,何婧英端坐車中,麵無表情,闔目不語。丫鬟仆從口中零散的片段讓她拚湊出一個事實:今晨醜時,東宮中,修竹園內傳出案翻鏡碎的聲響,緊接著是丫鬟小子們驚疑的嚷叫,一時滿園燭明。府兵聞聲趕到,在園中截住五名刺客,一番打鬥之後,一死一傷三遁。待入內查看時,隻見南郡王仰麵倒在地上,胸口中了一劍,血流滿地,意識模糊,眾人忙通報太子、傳召禦醫。而那名被活捉的刺客還未被押解到太子麵前便已服毒自盡。

此行便是拚著犯上之罪,也要將王爺移回王府中休養!好你個蕭長懋,好你個東宮太子,竟然寡情至此!世人皆言“舐犢情深”,你卻戕害親子,簡直禽獸不如!假意修好,將他誆留於府中,再伺機加害??前日,我就該勸他回府才是??身受重傷,生死未卜??

何婧英平靜的麵容下思慮重重,“怨”“恨”“悲”“悔”“懼”五種感情交織心頭。衡蘭坐在車廂的另一頭,隻是用哀憐的神色望著自己的主子,不敢出聲。

這一段路途仿佛特別漫長,但終是走到了盡頭。東宮恢弘氣派的大門較往日沒有絲毫不同,唯一不同的是,當南郡王妃緩緩下輦後,她的貼身丫鬟衡蘭沒有如往常般跟隨在她身後半步,而是伸出手攙扶。而這位南郡王妃也不似往日那般神采奕奕,竟像把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倚在衡蘭身上似的,腳下如踩著棉花般,使不上勁。但她們的步子邁得飛快,像追趕著什麼。

前麵帶路的家丁言辭謹慎地述說著,那件令全府人膽戰心驚的暗殺,生怕一個不小心,惹得眼前弱不禁風的南郡王妃暈厥過去,就像今早太子妃得知這個消息時一樣。然而他卻不知道,何婧英此刻並沒將心思放在他所說的話上,隻想將這一段似乎走不到頭的路走完——因為心口那不安的亂顫令她如置虛空,仿佛隻有見到那個人,一顆心才能重歸地麵。哪怕眼前的情景讓她意識到,地下還有千丈懸崖。

“??我們的人趕忙去稟報太子爺,沒想到一向身體康健的太子爺,聽著下人的話,麵色漸漸發紫,嘴角溢血。那血啊,顏色極暗,黑得嚇人。”

“你說甚麼?”女子像是注意到了什麼,開口問。

“小人說,太子爺聽說南郡王爺的事後,都急得嘔血了。”總算見這位王妃有了些反應,帶路的家丁忙回答道。

“父王現在可還好?”雖然不願,但何婧英還是裝作關切的樣子,從口中擠出幾個字。

“太子爺隻是擦去嘴角的血絲,著急吩咐人進宮去請禦醫為王爺治傷。後來也未讓禦醫為自己請脈,隻是閉門不出。”

“毒因外傷而入,創口烏紫,若及時擠出毒血,或猶可救。毒隨飲食而入,遍經周身,侵染五髒,汙血之色,待毒發之時已是藥石罔效??”

溫潤如玉的言語在腦海中回響,隻是這次,女子來不及品味記憶中的溫暖。嘴角溢出汙血乃是中毒之症,果然“禍福隨善惡”,蕭長懋用盡心機,卻沒命享。

她笑意森冷。

等等,難道他不知道自己暗毒入體,命不久矣嗎?口吐汙血,毒素應是已然侵染五髒,此前竟會無一絲征兆?聽聞親兒重傷,氣急嘔血,固然可以算得上是慈父憂兒的好戲碼,但若說是出自真情亦無不可。況依此人所言,太子口溢黑血之後,竟麵色不變??

外間太子和南郡王父子不和的傳言正沸沸揚揚,現下再傳出南郡王在東宮遇刺的消息,隻怕任何人都會懷疑到太子的身上,他又怎麼會行如此不智之舉?抑或是兵行險招,惺惺作態地裝出一副被人嫁禍的樣子以獨善其身,甚至於一箭雙雕,鏟除異己?若是他人栽贓,其用意無非是除去蕭昭業這一支力量,並借此引發皇上與太子的矛盾;若是蕭長懋為之??荼毒親子之舉實在令人膽寒。

“難道——王爺前日所說竟是誆我的?”她仔仔細細地回憶著這幾日發生的一切,心中不由得疑惑,“若是父王自知命不久矣,必會對嫡長子寄予重望。難道五日之前二人的密談竟不是在握手言和,而是推心置腹、傳承衣缽?”

思緒還未來得及完全理清,修竹園的匾額已到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