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小說《波動》的“波動”曆程(1 / 2)

小說《波動》的“波動”曆程

翠柳街

作者:孟德民

有一首詩叫《生活》,內容隻有一個字:“網”。

有一首詩叫《回答》,頭兩句便誦成經典: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

誰都知道它們出自詩人北島之手。北島詩名之盛,成果之豐,影響之巨,實為當代詩壇之翹楚,據說與諾獎幾乎擦肩而過。也是因詩之故,人們忽略了他還寫過小說。本期轉載的中篇小說《波動》,選自《長江文藝》當年的姊妹刊——停刊多年的《長江》叢刊1981年第1期。

這裏必須提到一個人——當時湖北省文聯、作協負責人兼《長江》叢刊主編的駱文先生。今年10月,在省作協召開的紀念駱文逝世十周年追思會上,有人以《波動》的發表為例,盛讚駱文先生作為刊物主持人的膽識和魄力。那時十年浩劫離去不遠,從牛棚歸來的編輯們如履薄冰,心有餘悸,《波動》經國內幾家著名刊物先後退稿後,輾轉來到了《長江》編輯部,在發與不發的問題上,內部出現了較大分歧,有人叫好,也有人主張慎重起見,不要惹事。駱文在充分聽取大家的意見後拍板:這篇小說政治上沒有大問題,藝術上是新的創造,可以發表,有了問題我擔著。又說:“我們是在做事,不是惹事。但是在一個多事之秋,一味怕惹事,就不能做事了。”(見李建綱《我們的駱文同誌》)小說發表後,反響強烈,好評如潮,可見主編有遠見有擔待,是雜誌之福,也是作家之福,更是文學之福。

《波動》初稿完成於1974年,堪稱文壇奇跡。那時政局動蕩,陰霾籠罩,萬馬齊喑。北島的同學好友遇羅克因撰寫《出身論》而慘遭殺戮。九一三事件更是讓國人驚慌失措。一群有思想有才華的青年胸中地火奔突,為沉重的現實困擾、迷茫。“中國向何處去?我們以往讀書爭論,有過懷疑和動搖,但從未有過這種危機感——如臨深淵,無路可退。徹夜未眠,如大夢初醒——中國向何處去?或許更重要的是,我向何處去?”(見北島《斷章》)正是在這種背景下,北島開始構思和創作《波動》。當時他是北京六建的一名鐵匠,睡通鋪,幹重活,每天累得筋疲力盡回到工棚,要等到工友們進入夢鄉後,才敢用草帽和工裝遮住自製的小台燈偷偷書寫。一個偶然的機遇,他因有照相的一技之長,被抽調出來負責攝影宣傳,便借機製作了一間衝洗照片的暗室,把自己閉鎖其中,“假公濟私”地日夜揮毫。“1974年11月下旬的某個清晨,我寫完中篇小說《波動》最後一句,長舒了口氣。”(同上)

然而,《波動》的曆險記很快進入新的劇情。翌年初春,北島興致勃勃地將《波動》手稿交與一位地下文化圈的至交審閱,幾天後這位至交被捕,房子也被抄家查封。雖然北島先見之明地提前取走了書稿,還是擔心至交翻拍留下證據。他感到大禍將臨,悄悄地轉移書信,跟朋友告別,做好隨時入獄的準備,每天在輾轉反側中咀嚼著恐懼的滋味:“它無所不在,淺到觸及肌膚——不寒而栗;深可進入骨髓——隱隱作痛。”(同上)當然,這隻是一場虛驚。幾個月後,滿以為危險過去,北島決定修改初稿。他請了一周病假,帶著手稿,扛著折疊床,躲到遠郊昌平一個大雜院的小房子裏,準備仿照電影劇本《卡薩布蘭卡》來精心修改小說,剛剛寫下一行字,就被幾個居委會模樣的人嗅出味道,一番盤查,嚇得他落荒而逃,再也不敢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