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千暗地裏白了這粗布的下人一眼,這廝,當真是,沒有一點點的眼色……難道沒有看見咱們倆正在這邊‘郎有情,妾有意’地恩恩念念纏綿著嗎!就偏要選這時候突然插話不可!?
就不知道那人臉皮薄可透月,經不起你這突兀地一驚一乍!沒看到咱家的國師大人都已經羞憤地蹙然離去了嗎!
宿千眼含笑意地看著那少年離去的身影,他白色仿滑絲綢長衫無一絲褶皺,逶迤麗雋秀發伴著嫋嫋清風翩翩蕩漾,縱然……他依舊傾然縹緲,似如天人,飄逸素雅。但,那腳步不似往常清淺般的匆忙卻讓她不由愈加,彎起了嘴角……惱也好,厭也罷,總比……無動於衷要可喜的多!
……
‘蓮逐園’內裏有一處廳堂正殿,可歇息,可辦會,內裏可容數百人。磨砂成剔透亮瑩的水晶閃著爍爍耀耀的光芒,上好芸香檀木依梁鑄了一室的淡醇老木清香,泛著金色綴著玉珠子點著一地的奢侈……宿千眼睛都看得有些澀澀得疼,我去!這般鋪張浪費建一個避暑山莊,不是擺在明麵上說著‘我就是個撲閃撲閃地大土豪,快快來搶我吧!’她有些鬱悶地搓了搓手掌。腫麼破!好想把盤旋於紅柱之上那條金龍嘴裏的碗大夜明珠摳下來!
宿千強迫性地扭過自己的腦袋,她坐在專為每位賓客備至的罩著清涼蠶絲棉巾所墊的藤木椅上,麵前一桌子的夜光美酒杯,精致美食碟。身穿暴露的鮮豔舞姬,如火般撓人心肺的妝容,勁爆火辣誘人的姿態,飛舞如櫻花般璀璨琳琅……也不知是從哪裏的香氣迷迷蒙蒙,勾得人於恍恍惚惚之態不由自主淫浸於這笙歌酒樂之中。
來的人縱然都是身份尊貴且都屈居於這第一層大廳,卻未曾有人開口抱怨言說……隻因,上了那香木旋梯,在二層間,那一室雅素格調,蒙著千層紗織鮫羅百華賬,在依稀之間,有一人正靜坐於鋪著繁重銀夾雜成麒麟的軟墊之上……
“想來各位耗費重金參加此次都會的緣由,皆是心知肚明,小生也不必重申。”隻見一位穿著淺色儒生長衫,戴著窄小四方白冠,手拿黑底折扇,尾部掛著稀疏編織交錯紅繩的書生徐徐開口。
他緩緩踱步繞過大殿旁側尤為顯目的通天落地繡著金鑾火鳳的青色屏風,他揚手輕輕拍了幾掌,那搖搖笙歌便蕭蕭然散去,一旁的樂師、舞姬、歌女便恭敬地做了個揖,而後俯身退下。
那書生生的儒雅,笑容可拘,咋看之下翩若一位滿懷善意的鄰家大哥。
“你乃何人?莫不是……”一位穿著深紫錦衣的幹瘦男子,年約四十,微蹙著眉頭,便張開削薄的嘴問道,縱然話未曾說完,但在座之人都了解其內裏意思。
那書生嘴邊帶著淡淡笑意,不緩不慢道,“小生不過乃上人手下一無名門客罷了,閣主想交識一些有誌人才,便命小生特此前來考考諸位。”邊說著,眼角還稍稍撇著二樓之上的那一方簾帳。
他話語剛落,便有四人至後而出,搬出四張橫木紅杉長桌,依次列放,而後有四名穿著青綠長裙的女子,嫋嫋而來,分抱著沉香木絳紫紅色仲尼式七弦琴,一盤黑白分明顆顆剔透如珍珠的斷棋殘局,一張白紙書卷帶有毛筆硯台,以及一幅被墨跡汙濁的已完成半張的百鳥朝鳳之圖!
一時之間,席下之人皆是膛目結舌,鬱悶不已,這是幹什麼!?選擇可伴盟友搞這些子的把戲作甚!不應是比誰勢力雄厚,比誰更有利於鞏固他家族發展,比誰可以為他帶來最大的利益嗎!這般附庸風雅,難不成是要結識可飲酒作樂,吟詩作對的趣聞玩伴!?這聞名於世的東銘公子腦子的回路……當真是異於常人!
宿千的眼角不由更是一陣發抽,又是直直看向那位於鮫羅百華帳後的模糊人影。那方纖瘦華貴的身影依舊坐得安靜筆直,像是個毫無所覺的木頭。琴!棋!書!畫!?我勒個去!這,這人實際是在選自己的妻室小妾吧!又是一陣淡淡安祥醇香,飄得宿千鼻子微微皺起,泛著一股淺不可見的乏意,她掂著折扇打了個哈氣……嗬,不知下一關可是要符合’賢良淑德‘者方可勝出!
“看在座神情,怕是已經明了這四則考題。”他忽的打開折扇,輕輕扇動著,端得是一派的溫文儒雅。“若誰對自己有信心,便可來此,完成一則即可。”
宿千的目光一直流轉於那小的和善親切的玉麵儒生身上,那書生對於這一瞬的冷場似乎並不意外,隻見他施施然走於席坐之間,長睫微微顫動,笑得愈發友善開懷。他緩緩停下了腳步,正巧位於那脫俗白影身側……
“觀公子器宇不凡,脫塵世與之不濁,似如仙人,周身更是自成一氣,不染塵埃半分……”他微微頓了頓,稍稍斂下了眼眸,“……雖不知公子是何身份,但……必是人中龍鳳,區區四藝於公子而言想來也不過是發蒙振落,輕而易舉。如此……公子又何必藏拙。”
這話說得,真真是把人吹到了天上去!宿千看那人臉不紅心不跳地溜須拍馬,花言巧語說得是手到擒來,還莫名……讓她聽到了幾分這人話中掩著的……曖昧,柔意!?一想到此處,宿千便不由忽地站起,衣曵褶皺摩擦聲和桌前無意碰到的琳琅酒杯磕碰的清脆響音在此時安靜的大殿尤為顯著。一時之間,數道目光向向她齊齊射來,連那坐於宿千對麵前方,距離有些稍遠的氰漣三人和位於他身旁笑意文雅的儒生都一起向她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