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玉簫聲(2 / 2)

偏偏這又是九號,起來,若是三年前,想必到了這個時辰,師父就來古府裏接她,帶她去她想去的地方,教她她想學的東西。

桌上的一燈如豆,外麵是一片冷寂的月光。古雅本是在看《莊子》,可是總是看不進去,也不知為何,心中異樣的浮燥。府裏人人皆歡喜,她卻獨獨寂寞。

起來她也已習慣了。此時她將丫環曉秋遣去了,曉秋雖是膽沉默,可到底是孩子心性,這樣熱鬧的日子讓她陪著古雅呆在零星築,可別悶壞她了。

餘光無意中瞥見擺放在案上的桐木琴,思緒紛飛,憶及許多年前師父將她帶到一處木屋裏,桌上便是擺了一架焦尾桐琴,師父過:“樂律十二律,是為黃鍾、大呂、太簇、夾鍾、姑洗、中呂、蕤賓、林鍾、夷則、南呂、無射、應鍾。瑤琴七弦,有宮、商、角、微、羽五音,一弦為黃鍾,三弦為宮調。五調為慢角、清商、宮調、慢宮、及蕤賓調……”

古雅再也無心看書,從桌邊站了起來,走到那架桐木琴前,伸手輕輕一拔那冰涼堅韌的琴弦,一聲清脆的琴音打破了零星築的寂靜。

“琴為書室中雅樂。雅兒,以你的性子學琴是再好不過了。”這溫和儒雅的聲音仿佛又響在了古雅的耳邊,師父所過的話,每一句每一句總是讓她記得那樣深切,仍時光荏苒,總也忘不了。

古雅架好了琴,坐在琴桌前伸手輕輕撫了撫那絲絲涼涼的七弦,心下泛起一陣溫柔,素手輕揚,溫雅婉轉的琴音流散而出,音調甚是清切。

往事如水般湧入腦海裏,曾幾何時,師父也是坐在琴前,雪白的衣角垂在椅子,他伸出那修長白皙的手指,流暢自如地撫著一架焦尾桐琴,師父的琴聲清淡高遠,正如師父他的人一樣,永遠那樣深不可測,卻又深深地吸引著別人。

琴音隨著古雅的思緒泛著一股綿綿的暖意,恰似那暖洋洋的水悠悠地流淌。突然,一陣清幽的簫聲自遠處隱隱飄來,簫聲清麗,忽高忽低,忽輕忽響,有意無意地合著古雅的琴聲。古雅吃了一驚,還道是錯覺,可是簫聲不斷傳來,那樣的真實貼切,令人不得不相信。

然而這裏怎麼會有簫聲?古雅凝視一聽,這聲音似是出自府外,零星築本就處於古府最僻靜的西北角,能聽到外麵的蕭聲也不足為奇。

古雅正自驚疑未定,那簫聲漸低,卻低而不斷,有如遊絲隨風飄蕩,卻連綿不絕。古雅心裏一動,忽然想起師父也曾與自己琴簫合奏過,一陣暖意流過心頭,纖指遊移於琴弦之上,將琴音轉向高亢,主動喝著這飄來的簫聲,那吹簫之人也在配著古雅的琴聲,七弦琴的琴音和平中正,洞簫清幽連綿,很是和諧動人。

彈到最後,琴聲隻是玎玎璫璫的伴奏,但簫聲卻愈來愈高。古雅微微一笑,忽然琴聲“錚”地一陣疾響,然後聲音立止,琴聲停後,簫音亦止。古雅會心而笑,雖不知吹簫是為何人,然而在這曲合奏之中,卻讓她心裏有種遇到知己的感覺,她從凳子上立起,度步至門前,猶豫了一會,終是推門而出,外麵是一片清幽幽的月光。因為零星築處於古府最為僻靜的西北角落裏,兼之今晚的人多在前院伺候,所以這裏反倒顯得異常安靜了。

樹梢上掛著一枚彎彎的月牙兒,地麵宛如鋪了一層白霜素潔亮麗,古雅不覺走出了零星築,就在近處的園子裏走了走,這園子異常地安靜,放眼瞧去並無一人,走了一會,隱隱約約聽到前邊的戲曲聲傳來。

想必古府的其他人還在那兒開著家宴吧?

古雅猶豫了一會,終是停了步子,轉身緩緩走回零星築。

古維鏞回來的日子裏,古雅基本要保證一件事情——不能出現在古維鏞麵前。

然而她又怎知古維鋒在哪裏?所以最好的辦法便是乖乖地呆在零星築,古維鏞是不可能來零星築的,她隻要不出去,就可以不必見到古維鏞了。

古雅走了幾步,心裏像是記掛著什麼,不免停了步子,不自覺地回頭一望,隻見花木扶蘇,月影寂寂,隱約可聞到淡淡的花香,聽到幾聲蟲子的鳴叫,除此之外再無人聲,更無人影,古雅出神地看了一會,終是轉身走了回去。

雖不知吹簫之為何人,不過若是有緣,自會相逢。思及此處,古雅心裏也感覺寬慰,遂回了零星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