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砂(1 / 2)

六月之初,蓮葉微展。遊園內的春色早已殆盡,空餘花香。可惜我不愛賞花,雖是蒔花弄草之人,但這不過是一個幌子罷了。賞花這種事,大概隻我前世才幹過吧。

“這初夏也是有花開的吧,姑娘。”西鵲見我望向窗外,不禁問道。

“自然是有的。”我想了想,又開口問道:“西鵲,此時是幾更了?”

“按活人的時間算,約莫是子夜時分了。”西鵲一五一十回答道,“姑娘,今夜也有人來園中?”

“確是有一位,至尊貴客。”往爐中添了最後一縷香後,我站起身來。側身喚道:“鵲兒,取我那件散花雲紋披風來,花期將至了。”

雜草遍野,枯木環繞,月色求出其意料的皎潔明亮。饒是活了那麼多年,也沒有見過像今夜這樣好的月色。古樸陳舊的大門外,一位華服女子綽約而立,正細細打量著。

燈影月光下,她頭上二十四支九龍銜珠金步搖華貴典雅,身上的殮服上也是極為複雜的八寶立水圖案,且繡滿了細細小小的虯龍紋。神色莊重威嚴,身上卻配著一隻做工粗糙的錦囊,看上去極不和諧。

“遊園不值嗎?”隻聽她道,“倒真是有趣。”

此刻門開了,出來的是一位梳著雙螺髻的姑娘,穿一件五色月華裙。丫鬟打扮。但眉眼間卻有著獨生一種恬淡的氣質。隻見她略行一禮,垂眸順眼,道:“貴客遠道而來,有失遠迎,請入寒舍,姑娘已久侯多時了。”

華服女子眼內閃過一絲警惕的神色,但稍縱即逝。雖不知那姑娘是何人,但就此放棄入園那就違背她來此處的本意了。她平生最不喜歡的,就是違背自己的意願。

“煩請帶路。”既然如此,她不妨入園一遊,看看是否真的遊園不值。

即入園內,便與外界夜月風高的景色全然不同了。雖沒有豔陽蔽天,但著實是白天的景象。隻跟著那丫鬟穿過了一道抄手遊廊,轉過一道薔薇花架。行至一從煙柳叢生出,方見著一抹素白色的聲影。

正打量時,那女子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轉頭淺笑道:“恭候多時了,陛下。”

陛下,真是一個遙遠的詞語啊。她輕歎著。再複回頭看那女子,隻見她已坐了下來,正煮水論茶。

“這個地方,是冥界渡口吧。”那女子道。

分明是夜晚卻明朗如晝,但池水之中竟倒映著滿池的星光。池內遊魚雖似錦鯉,卻通身泛白,煥發出銀色的光芒,這世間,泛著銀光的魚,怕是隻有冥界的南禰魚了。

“你是無常?來鎖朕魂的。”見她不回,女子的語氣突然變得淩厲起來,不怒而威。

“魂歸何處,飄蕩何方,又有何妨?何處往生,何處又亡呢?何苦癡癡糾結,不若飲了這茶,人這一生,不就似茶這般嗎?”她並沒有回答,隻是自顧自的飲起茶來。

一時間無人應答,隻餘得茶香嫋嫋,醉人心脾。她端起茶盞來,卻發現這水中泡的,竟是那不知名的紫色花朵。

“才初夏,這花開早了。”那人遲疑了良久,才緩緩開口道。

清風徐來,蓮池邊那一叢千屈菜微微搖動著,似在訴說,一切與花期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