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兒,你算老幾!”竇一偉張開大嘴,厲聲怒斥,“我們烏衣詩社在這裏探討詩詞,你又知道什麼?”
老頭把眼一眯,“什麼狗屁詩社,你們出身江寧文院吧?我都替你們害臊!就這麼點水平,還出來顯擺,也不怕人家笑掉大牙!”
“怎麼?你有更好的詩?”粉麵書生氣得滿臉通紅,他剛剛作了一首詩,被人捧上天,正是得意時,老頭這一來,當頭澆了一盆涼水,如何不惱!
老頭也不理他,反而盯著劍眉書生道,“孟凡非,你肚子裏有幾兩貨自己不知道嗎?在江寧折騰也就罷了,怎麼還跑到這裏?”
令宋錚意外的是,那個劍眉書生皺了皺眉,卻沒有吭氣,反而微微低了一下頭,拱手道,“韋師,怎麼是你老人家?”
“我就不能來了?”老頭撇了撇嘴,“我要不來,哪能知道你們的壯舉!”
“我們不過是來這裏看看吧了。眾位好友均認為,來這裏瞻仰一下,能陶冶我輩情操,讓我們更好的做好學業!”
“掛著羊頭賣狗肉。”老頭道,“你既然來這裏瞻仰的,那我問你,這劉賓客為何要作《陋室銘》?”
眾書生都不屑地笑了,這個誰不知道,劉禹錫來到和州後,條件艱苦,在這裏作《陋室銘》,表達一種雖處逆境,卻樂觀向上的鬥誌,更是一種潔身自好,不願與世俗同流合汙、不追求享樂的人生態度。
孟凡非也咧了一個嘴,說的比較藝術,“《論語》有雲,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我想,劉賓客之《陋室銘》,大概與顏回一樣吧!”
“屁!謬論!”老頭訓斥道,卻抬著眼看向宋錚,“小家夥,你也說說!”
宋錚正在看熱鬧,哪想到麻煩會找到自己身上。他疑惑地看了一下老頭,老頭卻指了指他,“小兄弟,我看你剛才在搖頭,顯然有不同意見,你說說,怎麼回事!”
宋錚拱了拱手,“長者有問,小子怎也敢不答。據在下所知,劉賓客作《陋室銘》,全因憤激之語。想當初,劉禹錫因永貞革新之敗而至和州。本地縣宰落井下石,趨炎附勢,先在城南給以三間三廈屋,又讓其移至城北,僅給一間半,最後卻在這城中,找了一間極小的屋子。劉禹錫此篇,當為針對那名縣令的憤激之作。世人讀詩文,往往忽略讀史,以至多有謬誤,誠為可歎!”
“好一句‘誠為可歎’!”老者拊掌而笑,“沒想到,小兄弟雖然衣衫粗簡,卻有這般見識!讀詩文要讀史,以史解詩,方能現出本義。”老者說了兩句,轉而歎道,“唉,讀經書亦如是也!”
那個名叫竇一偉的書生,剛要訓斥宋錚,見老頭如此感歎,便硬生生把話憋住了。他又不是傻子,平時牛逼哄哄的孟老大,在老頭麵前也矮一截,稱其為“韋師”,竇一偉也不敢放肆了。
老頭卻不再理眾位書生,反而舉步向宋錚走去,“小兄弟,來,咱們聊聊,這個地方被糟踐成這樣子,也沒什麼好看的了。”
宋錚雖然對老頭非常好奇,卻實在沒有工夫閑扯蛋,當即他又作了一揖,“老先生,實在不好意思。您老人家相約,我本應欣然應允,但在下要趕往江寧去,正欲到江邊尋船。你看……”
老頭一愣,轉而哈哈大笑,“那正好!我也正要回去,嗬嗬,小兄弟,你也不用尋船了,跟著我,我帶你到江寧去。我這一路上,也算有個說話的!”
“這……”宋錚搞不清老頭的底細,自然不敢隨便應允。
“怎麼?看不起我這個老頭子?”
“小子不敢!”
“那還磨蹭什麼?走吧!不收你船錢!”老頭有些沒心沒肺地笑起來,轉身就往外走。
那名管家卻低聲勸道,“小兄弟,你放心,我們家老爺在江寧也是大大有名的人物,難得老爺看得起你。說不定,你有什麼辦不了的事,老爺還能幫上你!”
宋錚點了點頭,暗笑道,這也算苦盡甘來,自己如同野人一般,風餐露宿的十多天,現在又吉星高照了。當即,宋錚跟隨老者而去。
身後,那群書生議論紛紛,粉麵書生不解地問道,“孟兄,這老頭是誰啊?你為何對他這麼恭敬?”
孟凡非抿嘴道,“徐老七,我比你大兩歲,也比你早兩年到江寧文院。當時就是這個老者,擔任江寧文院的總教習!”
“江寧文院總教習,姓韋?”粉麵書生略微沉吟了一下,轉而驚聲道,“你說他是韋不周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