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正在此時,手術室的門開了,在那一瞬我的心裏已經有了某種預感。我抬起頭看曲城,知道他也和我一樣。
\t沈超死了。那把刀無意卻幹脆地割破了他的大動脈。
\t那是我第一次親眼看著一個生命就這樣在眼前消失,竟是這樣無聲無息。頃刻間想起曲城曾經說過的“我們都無法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的那段話,心裏還是忍不住泛起了悲涼。
\t隻不過相比較我僅有的一點點傷感和惋惜,曲城要激動得多,他靠著牆坐在地上,把頭埋在膝蓋裏。“是我,如果不是為了推開我,他不會被那刀子劃到……如果我送醫院再及時點……”
\t“不是,不是的,這和你沒有關係,誰也不能怪你的。”我盡可能地安慰他,企圖打消他的負罪心理,可是他依舊拚命的把過錯往自己身上攬。言語在一個人脆弱的時候,自責的時候,難過的時候,沮喪的時候,都會顯得無力,我突然非常的想要擁抱他,可是我的想法最終也沒能支配行動。
\t我不敢。我竟然會不敢。
\t其實,反而是曲城讓沈超在生命的最後找到了自己的意義。是在後來我們才知道,那一天他的爺爺過世了,和一群狐朋狗友混在網吧手機關機的他,居然沒有見到從小最疼自己的爺爺最後一麵。那一天他故意惹了那一地界最無賴的人,故意將戰火挑至最濃。可是他萬萬也沒有想到曲城會出現,而且會想要用那純淨卻無力的善良拯救他。
\t隻是在推開曲城的那一瞬他是否是想起了我當初那認真的恐嚇呢?人事已去,我也拒絕再去糾纏於那些曾經,希望它們也能夠和生命一起入土為安。
\t我想我終歸是個內心堅硬的人。
\t沈超死後一個月,曲城始終無法釋懷,我終於了解了他的那種近乎無畏的善良。他麵對那種人人避之不及的局麵先去報警,然後又想去拖延時間,他在那樣的時候居然根本沒去想自己會不會又危險。而在結果出來之後,他還會自責於自己沒有做到。新聞裏下河去救落入冰窟的兒童的見義勇為者,依舊會對著攝像機說:“水下太冷了,根本遊不過去”,大都還是努力一下下後,最終還是因為時間太久打撈上來已經沒有呼吸了。人們總是會在保證自己生命安全的情況下,再力所能及的予以別人善意,不是麼?
\t如果曲城不是這麼想的的話,那麼他為什麼會對我說,我不會救你。
\t我怎麼也想不通,他突然的冷漠究竟代表什麼。
\t初三上半學期快要結束時,我的功課好像終於有了一點起色,至少脫離了和題目互不認識的階段。那個家教老師總是當著我的麵對陳年說:“你家姑娘挺聰明的,一講就會。”每當這個時候陳年就會露出舒心的笑容,隻是我一想起肯德基裏麵看到的事情,心裏就像堵了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
\t其實我一直在等著陳年主動找我談,我覺得隻要他找我,我並不一定不能接受一個人來充當“媽”這個角色。就算不能接受,我也可以當作她不存在。可是陳年沒有,那天他回來與我見麵後什麼也沒說,一切都還和平常一樣,仿佛所有都隻是我的幻覺。
\t我討厭這樣子的他。
\t曲城依舊會上我家來給我講英語,可是那些語法句式他講時我都很明白,過兩天再做題時卻依舊不知道怎樣入手。然後他就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重複,一遍一遍加深我的記憶。有的時候我會很煩,很沒有耐心,把書一扔就跑到沙發上一個人生悶氣,每一次曲城都看著我不說話,他知道不一會兒我會自己坐回來的。他的好脾氣讓我錯覺於他不會和我生氣,所以當他真的對我發脾氣時,我第一次慌亂得隻剩下傷心。
\t“你知不知道我幫你上課浪費自己多少時間?你能不能專心一點?!”
\t正在發呆的我回過神,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隻是衝著他繼續腦袋一片空白。
\t“我先走了。”說完他把桌子上屬於他的東西收進包裏,轉身到門口,“陳夢,你倒是該想想你自己想幹什麼。”
\t“喂,你……”我猛的**,站起來追到他旁邊,“對不起,剛才我確實在想別的事,以後……”
\t“沒有以後了。初三下學期我大概沒有時間過來了。”曲城說這話時就像說“晚上吃什麼飯”一樣平靜,我看得出來這是他早就想好了的,大概一直苦於如何開口。
\t“可是……”
\t“我們之前又約定的,不是麼?”門關上後房間裏又隻剩下我自己,我站在原地看著那扇塗著綠色油漆的門,身體裏竟然產生了一種類似於饑餓的感覺。被遺棄感,寂寞感,空洞感。
\t原來我真的耽誤了他的時間,他隻是忍無可忍了而已。也對,我和他又沒有什麼關係,講課也是無償的,他又隨時喊停的權利。隻是……我摸到臉上涼涼的一片,打開門追出去。
\t從我家到車站要走一站地的**程,應該還來得及的。我拚命朝車站的方向跑,一邊跑一邊想我到底要說什麼。就在我已經可以隱約看見站牌的時候,曲城要坐的那趟車從我身邊開過,情急之下我隻好追過去用力的拍打它的鐵皮外表,司機好心的把速度放慢,朝我揮手,意思是這裏不是車站不能停車。可我管不了這麼多了,我怕如果我現在不坐上它就再沒機會趕上了。於是我趁它減速的瞬間衝到了它的正前麵,正巧這時司機踩了油門,我閉上眼睛前一秒看見了司機嚇到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