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病孩子-3(1 / 2)

“我就是瞧不起男人打女人!”那時的紹凱十六歲站在他爸爸麵前咬著牙說。

\t“好,那我告訴你,你這個媽背著我在外麵找男人!她他媽當我是**啊?!”

\t“那你就去找個女人啊!離婚吧,快點離!我他媽都替你們倆累!”說完這句話紹凱抄起桌上一個酒瓶狠狠砸到地上,然後大步離開了家。

\t那一次他在外麵混了一個月,拚命抽煙喝酒,半夜坐在**邊哭哭笑笑,就像個瘋子。一個月後他回到那個所謂的家,以為一切早已了結,卻沒想到導致離不成婚的居然是他。他的爸爸和媽媽都認定一條,孩子必須跟自己。

\t最後紹凱自己做了決定,他對他媽媽說:“媽,你走吧,去過自己的日子,我跟他過,就算打他也打不過我。”他說,他媽媽臨走前欲言又止的表情,後來他曾反複夢見。

\t那之後的日子紹凱說他也記不清,好像就是打工賺錢,然後再揮霍掉,生活完全找不到意義。他爸爸起初的一兩年間還會對他動手,後來就真的打不動了。紹凱都不記得自己究竟和爸爸說過幾句話,到後來幹脆就搬離了那個家,住到了一個玩搖滾的朋友的地下室裏。僅僅是那片“三無”房拆遷的時候他回去過,扮無賴和拆遷辦的人耍橫,為的是能多得一點錢。那些錢他分文沒拿,給他爸爸租了房子安置好就又走了。

\t“之後呢?”我問紹凱。

\t“我一個人在外麵混了很久,發現小時侯在孫亦家混來的那點吉他底子居然還沒忘,我存錢買了把好琴,和那幫人在一起拚命練,想著有一天能離開那鬼地方,”紹凱一半臉浸在陰影裏看不出表情,卻讓人心裏發寒,“一切都很順利,唯一的意外就是你,你不是問我當時怎麼會同意帶你來麼?就因為你當時玩笑似的那句‘我接你回家’。”

\t“好了,都過去了,”我抱著紹凱,“我們現在不是在家裏麼……”

\t“早上孫亦突然來找我,說我姑姑不知從哪裏找到他的電話,讓他找我,當時我是不信的。可等我接了電話……我姑姑在那頭哭著罵我……我什麼都沒聽清,就聽到最後一句……你爸爸心髒病死在屋子裏都沒人知道,你這個不孝子……夢兒,我是不是錯了,你說我是不是錯了……”

\t“紹凱,回去,回去看看他,送他一程。你想回去的對不對?”我捧起他的臉輕輕吻一下他的眼睛,我想我該怎麼讓這個外表堅硬心裏千瘡百孔的大孩子好過一點。

\t也許隻有當一切都走到盡頭,再無回頭的餘地時才能明白,恨是因為有愛做前提,假如沒有愛,我們就不會一再提醒自己恨的存在。隻是這樣的愛太沉重,所以我們都選擇逃避。

\t紹凱在離城火車站又一次問我要不要一起走,我使勁兒地搖頭,後來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點過頭了,我踮起腳尖抱住他的脖子說:“我在家等你回來。”看著火車最後一節消失在視線裏,我伸手擦掉自己落下的眼淚。

\t與紹凱相比,我的童年可以說是幸福的。當然,這是在對比之後才能說出口的話。我唯一要承受的就是死亡的陰影,隨著年齡的增長,我越來越感覺到媽媽用死這種決絕的方式在我身上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印記。我的外婆,並不是不愛我,但是她也懼怕我。她總是用那種半恐懼半警惕的眼神看我,她從不許我接近她供佛龕的祠堂半步,她不止一次對外人說我是催命鬼。我了解她心中的矛盾,我是她女兒的骨血至親,是她獨一無二的外孫女,卻又是間接導致她女兒死亡的人。而我的爺爺奶奶本就因為我是女孩而對我不甚關心,而這一來更是連見我都不願。這些老人無法接受這樣超乎尋常的死亡,他們堅信這其中一定有什麼是有罪的。

\t隻有陳年,他一如既往的對我,雖然他總是無謂的在我身上尋找根本不存在的幻影,但至少他沒動過我一根指頭。他說話的語調總是溫和舒緩,就像對他的學生們講詩詞一樣,他不會苛求我什麼,他安排好我的衣食住行,每天給我準備好早中晚飯,他對我的無理取鬧總是一笑了之……可我一直覺得這中間少了些什麼,那種最重要的本應黏膩的關聯。在紹凱走後我曾試想過假如今天去世的是陳年,我會不會像他一般悲慟的不能自已——雖然這樣想很大逆不道,但結果卻是,不會。

\t我們的感情是溫吞的,毫無強烈可言,甚至於遺忘了對彼此的需要,遺忘了愛的存在。

\t我記起我初一第一次來月經,躲在學校的廁所裏看著褲子上的紅色愣了好久的神。我並沒有傻到搞不清狀況,可卻沒有人提前告訴我要準備什麼要注意什麼。那天我把校服外套脫下來,兩條袖子係在腰上蓋住後麵,然後一個人逃課去超市買了衛生棉,再一個人學著用。放學回到家我把褲子脫下來放在盆裏使勁地搓,陳年下班回來對我說留給他洗就好,我回過頭冷冷地瞪他。我想我那時的眼睛裏一定充滿怨毒,像一根根尖銳的刺能夠插在人心裏,因為陳年頓時愣住了,幾秒鍾後他從盆裏泛紅的水中找到了原因,一瞬間他的臉竟然僵硬起來,我轉回頭不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