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的景物漸漸由參天的大樹變為村落,又由村落變為村鎮,一點一點繁華起來。有著嗥叫聲和清冷月亮的田野,漸次蛻變為燈紅酒綠的巷陌。胡浪槐倚著車窗,心中有激動有不平。“沒想到咱們的槐槐扮成女生還挺漂亮的”耳畔響起一陣嬉笑,胡浪槐回過頭去,白了那些人一眼,理了理自己的長發。怎麼說呢,扮女生,對他來說,還是有點“掉價”,不過這也是他們費盡機會才爭取到的機會。究竟是什麼任務呢,出於保密需要他也不太清楚,但絕對是又光榮又神秘。“胡姑娘,到那兒去謹慎點,別泡妞”雲中攬住胡浪槐,用手指抵著他的鼻尖說。胡浪槐撥開那手指,厭惡地擦了擦鼻子,回過頭去。最後一次,檢查了帶有變聲器的寶藍色樹脂眼鏡、上衣和塑形袖子,胡浪槐下車了。森林以外的世界,他已經通過**什麼的了解過了,不過真的到了還是會感到吃驚。他四下環顧,發現進校門不遠處一張大紅橫幅,上麵用黃色字粘道:“歡迎大一的新盆友們加入大家庭呦”。他趕忙揉揉眼,再看,果然是這樣寫的。原來書麵語和口語有區別!他暗自想。不管那麼多了,那裏一定就是新生報名處。胡浪槐吸了一口氣,跨進了校門。雖說並不是終於修得人形的老妖,他還是感覺心跳加速。迎接他的是一個年輕輕的絡腮胡子。“哪個學院,什麼名字”絡腮胡子取出一踏繳費單子,問。“文”胡浪槐說,那細細的聲音把他自己嚇了一跳“文院,胡曉花”那絡腮胡抬起頭,裝出一臉剛強的表情,似乎想要宣告什麼,但他溫柔的笑還是出賣了他的年齡:“哎呀,咱們是同學嘛”很快,他就從一踏繳費單中找出一張。然後,不知從哪裏冒出一個學姐。“這是你的學姐,他帶你到宿舍去”大胡子說著,衝胡浪槐露出一個關切而溫暖的笑,看得胡浪槐心頭一熱,連忙推辭道:“沒事兒,我能去”可這時,學姐已經擦著胡浪槐的身子站到了他的麵前,拉起他的手,向宿舍走去。那天刮著不大不小的風,學姐殘餘的一綹秀發在風中拂過了胡浪槐的鼻尖,散發出雨後楊梅般酸酸甜甜的味道。胡浪槐的心中湧起淡淡的好感,不再推辭。等到兩人走了一陣子,學姐看著他時,他有些癡呆地立起大拇指,說:“你真好聞”學姐優雅地仰天長笑,然後用水靈靈的眼睛盯著他,開玩笑似的說:“那是,學姐的香氣可是有鼻共聞的”然後,胡浪槐才看到,學姐穿著繪有青花瓷圖案的仿旗袍白色上衣短袖,配著柔順的絲質大紅長裙,腳上配著雲紋布鞋,淡紫紅的眼影,披肩的長發,根本就是神女降臨。“你還很漂亮,很霸氣”胡浪槐舉著那大拇指放不下,覺得前半輩子見到的女人,都是浮雲。不過就算是神女也不能動情。因為他現在,並不是胡浪槐,而是學妹胡曉花。“這沒什麼”學姐的臉紅了,她理了理頭發說,“你過幾年也會變成這樣的,反正我也要收工了,走,先逛逛校園”胡浪槐的朋友們從未想過他對逛校園有興趣,可事實上他就是這樣的人。陽光正好,每一個人都能感到溫暖又不會灼傷了嫩白的肌膚。學姐的聲音,像是天上的鉤雲,讓地上的萬物都有了水分。當學姐徒手把一大袋寢具往樓上搬時,胡浪槐試著英雄救美,可學姐漲紅著,撅起嘴:“搶什麼,沒看過美女搬東西啊,包在我身上。”那一刻,胡浪槐突然想,撤下變聲器,轟轟烈烈,說走就走。(二)告別了學姐,胡浪槐坐在鬆鬆軟軟的床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雖說還在任務中,可至少遠離了森林和雲中這樣的朋友,消停多了。掏出手機,胡浪槐寫道:“妹,我已經到校了,你好好念書去,勿打擾你哥正事”然後,他就想到她氣急敗壞地發個圖片的樣子,忍不住發笑。正要摘下那有變聲器的眼鏡,門突然開了,他連忙扶扶鏡框坐正。進來的應該就是室友了,他正想看看室友的芳容,突然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臭氣,往後一看,竟然是雲中!不讓人消停!“輔導員,我們的陽台門壞了”新室友領著雲中,走到陽台門前。這室友,不高也不矮,梳著標標準準的馬尾,臉上表情還有點僵硬,不過一看就不是笨人。如果不出意外,應該會是這一室內定的室長。雲中自自然然地跟著那同學走到了門前,裝模作樣地看了看門,說:“門框壞了啊,沒事,我去問問後勤師傅”然後,雲中回過頭,看著胡浪槐,一副親切有加的樣子,說:“哦,你是胡曉花吧,我認識你,我們是校友那”內定的女室長投來羨慕的眼神。胡浪槐站起來,鎮靜自若地對他們兩個說:“我肚子疼,我要上廁所。”雲中出了寢室大門,路過兩棟樓間的小縫隙時,被人一把拉了進去,他勉強把手伸進褲兜,屏住呼吸,回頭一看,是胡浪槐。胡浪槐鬆了手,雲中麵對著他。“你幹什麼”雲中小聲問。“我才想問你呢!”胡浪槐不自然地理了理長發,摘下眼鏡,抄起手,把嘴貼在雲中的耳朵上,惡狠狠地小聲說,“你來這裏湊什麼熱鬧”“是‘托兒所長’派我來的”雲中往後退了一步,說,“我也是才知道”胡浪槐把手放下,靠在牆上,過了一會兒,才看著雲中,眼中沒有了殺氣:“他不放心,派你來監視我?”雲中聳了聳肩:“有這個必要嗎,他是嫌派的人不夠多嗎?”胡浪槐點了點頭,說:“也是,不管了,二把手的安排,我們做就是了”這時,外麵傳來嘈雜的響聲。“你該走了”說完,胡浪槐帶上裝著變聲器的眼鏡,攀住了一根管子,開始往上爬。雲中問他要去哪裏,他騰出一隻手向上指了指,用細細的嗓音說;“上麵是女廁所!”胡浪槐爬上樓以後,就跳進女廁所最靠牆的一格,重新整理了一下妝容,衝水,終於消停了。妹妹果然回了一個氣急敗壞的短信,他看了一眼,撇了撇嘴,果斷地把手機插回了兜裏。之後,他終於開始好好觀察寢室環境了。這是一間六人寢室。天那,這是一間寢室?牆上貼滿了畫著愛心的壁紙,日光燈上罩著橙色套子,連衣櫃上都繪著音符。鐵製的床邊包上了白色的板子,各色床簾翩翩垂下。寢室中兩張大桌子上,齊整整的全是電腦,各色水杯在電腦間爭光添彩,床頭櫃裏塞滿化妝品,床底下全是包。六神花露水讓他不能好好聞。“女的人活得太累了”胡浪槐想,還是當男的人好啊。自己以後還要每天早起梳頭抹油,想想也是傷心。不過男的人也有男的人的苦惱,他自我安慰道。在這時,他感到,具體地說,是從他接受了任務起,他感到,自己的生命中,出現了一些高深的命題:有什麼正在消失,有什麼證明了它的頑固,有什麼東西悄然產生,有什麼東西開始變成遠去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