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花弄影 第一章 皇命(1 / 3)

方舒從沒想過,好消息竟會在這樣一個,令自己驚慌膽寒的大雨雷電之夜到來。

——“是皇上欽點的,要讓二小姐以秀女身份進京。”

方家祖上幾代植桑養蠶,做些布匹紡織生意,做到方舒父親方嘉騁的手上,已是做成為了江南富甲一方的巨賈人家。

桑樹經不得大雨,雨至,便會葉落,蠶沒了口糧,那葉上大蠶小蠶蠶寶寶也便是一個都保不住。

方家桑田數百畝,稍幼小的都被種在田畝邊緣。

舒兒的娘親這幾日都病著,連一句話都沒什麼氣力說,又怎麼出去勞作。舒兒便頂了娘親的職責,跟著幾位稍大一點兒的織工,去到了桑田裏幫幼桑苗蓋上油氈布。

“舒兒,舒兒……”

雨幕綿延中,方舒停下手中活計,頂著綿延的雨霧往那聲音發散處看去,見,竟是爹爹方嘉騁在喚。舒兒不敢怠慢,立馬小跑到爹爹跟前。

見舒兒來了,方嘉騁也沒什麼話於她,就隻低聲道,“跟我來。”

其實方嘉騁聲音並不低,隻是雨大,讓他這一把響亮嗓子混在了混沌天地中,顯得渺小單薄起來。

舒兒見方嘉騁撐傘在前,也不多嘴插話,隻默默然緊跟在他身後,自己身上的蓑衣被澆淋了半夜,雨水早就滲過蓑衣的罅隙,濕透了底下單薄的衫裳。

方嘉騁是個大身量的男子,步子卻是與身量不相襯的拖遝。他這腿原是多年之前從桑樹上摔下的,摔折了之後,便落下了一瘸一拐的毛病。可方嘉騁卻偏偏又是個急性子,走的慢了便覺得著急,便隻好這般又瘸又歪的急急行走。

舒兒頂著大雨,抬起頭,向那寬闊的筆直背脊上望去,見著的是山一般偉岸的父親。

方舒眼上這樣失神看著,腳下卻是失了速,行得稍快了些,打破了自己與父親之間的協調步調,直直的撞在了方嘉騁的背上。

“你這丫頭!傻癡癡的,在發什麼愣呢!”

舒兒被責問的不敢抬頭,快把整張臉縮進了脖子裏,蓑帽邊緣已快觸到自己日漸豐滿的胸口。方嘉騁沒看見躲在蓑帽下的臉——一雙烏溜溜的丹鳳眼是緊緊的閉著,榴齒不覺痛的,死死咬著朱唇,卻又因為害怕極了,五官全都發恨的揪在了一起。

“好了好了,快走吧,別讓宮裏的人等急了。”

――“宮裏的人?”方舒心中“砰砰”地打著鼓,“自己安安穩穩的在這方府中、在這桑田旁過著自己的小日子,怎麼就突然同宮裏的人扯上關係了?”

自家父親那如山背影還在自己前頭領。方嘉騁除去方舒之外,原與那已經因病去世的原配夫人還有個女兒,年紀比方舒長了好幾歲,這同父異母的姐姐,單名一個“惠”字。數年前,被方嘉騁以秀女身份送進了宮中,幾年下來,竟已經是被列為貴妃之尊。

方家上下沾了惠貴妃的光,自此一下富貴更甚,權勢與地位俱來,刹那間就成了江南的名門望族。

雨勢不減,這桑田離方家祖宅又挺遠。方家祖宅建的華貴,隻可惜地勢太高,夏日頭裏,房內燥熱難當,讓人有些耐不住,所以每每到了夏季,方嘉騁便會領著家眷住到再遠一些的別院裏去。

猛地亮光,長長的閃電在這江南郊外夏日夜空中一晃而過。舒兒一驚,因為知道有雷會緊跟而來,便原地站好,低下頭,蓑帽之下又是剛剛的那樣一副焦急麵容——緊緊揪著五官,默默的等待著一個響雷襲來。

方嘉騁眼角餘光見身後人兒停住了,便也停了下來,回身幾步,走到了舒兒跟前。

“你怎麼停……”話還沒有說完,便是一聲轟頂的響雷在舒兒頭頂處炸開了。

舒兒怕極了,心都被震得瑟瑟發抖,又趕緊低下頭去,將一副極恐的麵容藏在蓑帽之下。

好一晌兒。

“你給我把手鬆開。”方嘉騁話裏不覺感情――原是那舒兒在驚慌失措之際,下意識的攥住了方嘉騁的衣襟。手臂緊挨這身上蓑衣,雨水順湧而至,已是打濕了方嘉騁一大片衣衫――淺色直身上斑駁了一大塊深色的水漬。

舒兒還被那雷聲嚇的出神,雖是聽到了方嘉騁嗬斥,可手卻是沒能及時鬆下。方嘉騁也不客氣,直接將舒兒小手攥著甩開了去,轉身繼續一陂一拐的向前走去。

方嘉騁對舒兒的這般淡漠,也沒讓方舒覺得如何的不妥,自己打小就知道,自己雖頂著這“方家二小姐”的名號,卻與那遠在京城皇宮中的姐姐,天上地下,雲裏泥裏,是絕無法相提並論的。

舒兒的母親不比方嘉騁的原配夫人,是江南才子家的女兒,飽讀詩書――她隻是方家底下,一個默默無聞的織女罷了。至於方舒自己,也隻是方嘉騁一場不挑對象的酒後亂性的“因果命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