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聲響起,正低頭數螞蟻的慕成雪茫然抬頭,地牢的九重千鈞鐵門悉數打開,昏黃的日光映在他的臉上,讓他的瞳孔感到一陣溫暖的刺痛。
有人來救我?一念及此,他便奮然躍起,然而身上的紫金鎖鏈使得他甫一躍起便重重跌下。琵琶骨的劇痛讓他清醒了些,不由哂笑:依那人當日所說的罪名來看,自己可謂死有餘辜,如今眾叛親離、人人唾罵,又有誰會來救自己呢?
慕成雪思量間,卻聽到一個陌生聲音帶著三分驚詫:“閣下就是慕成雪麼?”
他抬頭看去,說話的人不過十八九歲,眉清目秀,一身藏藍長衫雖舊得發白,卻洗得幹淨。他隔著碗口粗的鐵柵欄也隻敢遠遠地打量著自己,仿佛在看一頭隨時會掙脫牢籠的猛獸。
慕成雪啐了一口嘴裏的泥土,爬了起來,指了指身上的鎖鏈,對那文士道:“別害怕,我又過不去,你來幹嗎的?”
文士看他身材單薄,身高不足五尺,渾似一個孩童,膽氣這才稍壯:“在下是武林白道聯盟的仵作繆蕭華,這次是來告訴閣下驗屍結果的。
“曾經和你交過手的十七個人全部死亡,在他們的體內發現了你內力中所獨有的劇毒,組委會已經判定你就是殺人凶手,明日午時處死,以謝武林同道。”
“知道了。”慕成雪點了點頭,麵無表情道,“你可以走了。”
“啥?”沒料到他這般冷漠,繆蕭華一愣,旋即道,“這個,我雖然隻是個仵作,畢竟也是武林白道聯盟的雇員,如果你有冤屈,大可以告訴我,或許可以為你伸冤。”
慕成雪搖頭:“沒有。”
“可你本隻是個普通弟子,這其中真的毫無隱情嗎?比如,你和那些被害人是仇家,於是巧妙地篡改了名單,就是為了讓他們能在比武時正好對上你……”繆蕭華越說越激動,眼裏竟放出了異樣的光彩。
“你武俠小說看多了嗎?”慕成雪像看白癡一樣看著他,“問這些想幹什麼?”
“我有個兼職,是說書。”繆蕭華這回老實回答了,“你這事兒也算傳奇,可以寫進去……”
慕成雪眉毛一挑:“本來還擔心你莫明其妙的正義感會害了你自己,既然如此,那幹脆全告訴你好了,隻要你有種敢說。就從滄海樓開始吧……”
半月之前,滄海樓。
“人都來齊了?”
顧萬裏從內室出來,掃了一眼議事廳,幾十名弟子身著青衣,站成兩排,恭謹地低著頭。
慕成雪也置身其中,他仰望著顧萬裏,這位當世排名前十的武道大宗師雖然已人到中年,但麵色紅潤,衣衫飄逸,更似個不聞武道的儒者,隻偶有雙眸一凜,才顯露出他精湛的功底。
“規矩不需要我多說,你們都明白,又是一年送往迎來的時候了。”
眾弟子本來還在低聲議論,這話一出口,議事廳內霎時鴉雀無聲。
滄海樓創立不過五十年,卻能一舉笑傲武林,隻因為有兩樣東西聞名於世。
其一,便是滄海樓的獨門武學“天地意”。五十年前,滄海樓的第一任樓主曾經手持一本《詩三百》,力克武林中眾多頂尖高手。而他的武功全是從詩中所悟,因此滄海樓的招式都是源於詩句,意行武前,詩為氣淵。被尊為“聖賢”的開宗樓主的一句話更是從此響徹武林——武者,止戈也,充滿浩蕩詩意的武學,必能無敵於天下。
另一個,便是滄海樓的第一條門規:以才擇人。不管你是什麼出身、背景,若入門多時武功還無法寸進,就會被逐出門庭。
顧萬裏手執名冊,每點一個,便有一名弟子麵色慘白地從隊伍裏站出來,對顧萬裏深深鞠躬,然後轉身離開。三年來,這樣的情形已見了不少,一邊默立的慕成雪不免產生了些兔死狐悲的情緒,因為說不準下一個就是他。
從他意氣風發、豪氣幹雲地進入滄海樓到現在,已經過了整整三年,一開始隻用三天就學會了滄海樓第一層的打坐、吐納等入門功法,卻在第二層“排雲意”的修煉上難住了。
原因很簡單。雖然慕成雪看似有極高的武學天賦,可滄海樓那妙到毫顛的武藝,隻用蠻力怎能發揮得出?
而且,他根本不識字!三年的時間學會認字自是沒問題,但要領會浩蕩詩意根本不可能。
顧萬裏對此並非不知情,然而不知為什麼,每次在審核弟子武功進展的時候,卻從來沒有召見他。
雖然他不知道師父到底在想什麼,但他並沒考慮那麼多,隻覺得能在這裏多練一天,也是好的。隻是,這種懸而未決的感覺,實在是煎熬啊。
“慕成雪。”
終於到了。少年漠然出列,直直迎上顧萬裏銳利的目光。顧萬裏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眉峰微蹙:“你武功練習到何種境地了?”
“師父,弟子正在修煉排雲意。”
顧萬裏歎氣道:“為師知道你底子差,所以給你三年時間讓你穩固根基,結果沒想到……罷了,這次算是為師走了眼。成雪,你還是回家過安生日子去吧。”
這句話對慕成雪而言不啻從地獄響起的催命符。顧萬裏示意身邊的入室弟子單七送他出門,他卻置若罔聞。
賴著不走?單七厭惡地皺起眉頭,拽住他的衣服,準備將他拖出去。一個連排雲意這樣的低級武道都不能領悟的廢物,憑什麼賴在滄海樓裏?
顧萬裏想要說些什麼,但隻有嘴唇微微動了動,終究什麼也沒說。
在單七拽起慕成雪的那一刻,慕成雪終於回過神來。
自己真的要被趕出去了。
彷徨、失落、悲傷、絕望的情緒瞬間籠罩了他的心頭,他下意識地大吼一聲,挺身出掌,正是他練了整整三年卻絲毫沒有進展的排雲意。
單七冷笑後退,手臂蛇般纏上他攻來的這一掌,隻待一牽,便會將這小子拉得手臂脫臼。
然而單七卻隻覺自己內力如泥牛入海,甫一觸到對方的掌鋒便消融不見,慕成雪這看似茫然失措的一掌竟然蘊含著千鈞之力!單七大驚之下竟忘了躲閃,慕成雪一掌印在他的胸前,他隻覺如遭雷擊,噴出一口鮮血,身體竟飛出數丈之遠,重重摔在地上。
顧萬裏聽聲回頭,卻發現慕成雪電光石火間竟已到了他麵前。原來這少年勁力實在太強,一掌擊飛單七之後勢頭竟然絲毫不減,直衝顧萬裏而來。
顧萬裏猛地一聲大喝!廳內眾弟子為他突發的音浪所激,如同狂風過境,登時身形不穩,隻覺得胸口一陣氣血翻湧,內力稍差者竟跌倒了一大片。
慕成雪已到了顧萬裏身前,卻勉力頓住,但因掌力反噬,將他踉蹌推出十餘步。他驚駭地看看自己的右掌,再望向顧萬裏時,眼中滿是畏懼:“師父,我……”
廳內眾弟子這時候才反應過來:這廢物居然敢偷襲師父!他們怒吼著一擁而上,仿佛要將眼前臉色蒼白的少年撕成碎片!
“住手。”顧萬裏喝住蜂擁而上的眾弟子,穿過人群,將因恐懼而瑟縮發抖的慕成雪從地上扶起,竟似頗為滿意,“這才不錯。”
什麼意思?慕成雪愣住了,卻聽顧萬裏道:“為師向來看好你的天賦,可你根基極差,也毫無江湖經驗,雖然在樓裏呆了三年,但從未經曆過生死搏鬥,心境和旁人自是不同,故無法體會招式中的詩意,也無法發揮其中的威力,沒想到你今日在被我逐出樓的絕境之時頓悟了排雲意,為師眼光果然沒錯!”
周遭的弟子們聞言投來無數各懷心思的熾熱目光,慕成雪卻恍如未覺,愣在當場,因為他知道,這一掌並不是排雲意。
他自幼氣力驚人,一腳踏出,便能踩碎校場的青石板磚。但練武講究四兩撥千斤,故而他平日練功的時候都是收著九成力的。方才自己聽到師父要將自己逐出門庭,心神恍惚之下用了蠻力,才會有這種效果。
師父不可能看不出來,可他為什麼要這樣說呢?然而顧萬裏的下一句話,便讓慕成雪再也顧不得疑惑了。
“你不用回家了,七天後陪為師去千英會觀戰吧。”
當今天下,除卻武林公認的十大宗師之外,年輕一輩的好手數不勝數。每隔三年,武林白道總盟就會向各大名門正派廣發英雄帖,將他們門下的後輩精英招至一堂比武競技,勝出者會成為“標王”,這就是所謂的“宗師以下的天下第一之戰”的千英會!
這僅次於武林白道聯盟盟主大選的盛事自然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去的,然而名額有限,就連名震天下的滄海樓也隻有區區二十個名額。哪怕隻是前去觀戰,也是極高的榮譽。對慕成雪來說,這簡直是從地獄到了天堂。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感覺自己都快被師兄們嫉恨的目光烤得冒煙了。
本屆千英會在長安的楊家馬場舉辦。今日是千英會的第一日,馬場內已經聚集了成千上萬的武人,各路英雄意氣風發,令人眼花繚亂,慕成雪不住左顧右盼,恨不得把整座長安都塞進自己眼睛裏去。
少年江湖,鮮衣怒馬,一戰之後,名揚天下……光是想想都令人心馳神往啊!
然而這等尊容落到大家眼裏,卻是十足的土鱉樣兒。更惹人生厭的是,第一日的比武一共八場,慕成雪從第一場開始就不停地問這問那,像隻嗡嗡叫的蒼蠅,師兄們被他鬧得心煩意亂,根本沒辦法專心看比武。奈何這小師弟是師父此行欽點的,罵也罵不得,打……以他二層樓的水準,真要動手隻怕他有十條命都不夠自己打的。
到了第八場比試的時候,慕成雪終於消停了。倒不是因為他累了,而是因為這一場的其中一人,是他的師兄,顧萬裏的二弟子,田牧歌。
田牧歌年紀輕輕,卻已嶄露頭角。六年前,他在千英會上首秀便一舉奪魁,將一幹心高氣傲的少俠打得顏麵掃地。三年前,賽會主辦方為了平息其他門派的怨氣,從初賽到複賽,給他安排的對手全是高他一輩的江湖老鳥,決賽時,他的對手更是號稱“南疆百年最強劍”的沈家大公子沈玉傾,賽會主辦方的用意可謂昭然若揭。
可這一切都沒能阻擋田牧歌的腳步,他輕鬆地橫掃了眾多前輩,再次登頂。
田牧歌一身勁裝,英姿勃勃,飛揚的氣場激得眾人紛紛退讓。
這架勢,這氣度,這才是江湖俊彥、風流名俠的風範!
二師兄簡直是天生的男主角!慕成雪正興奮地想著,耳邊卻傳來一陣尖叫,打斷了他的思緒。
“牧歌牧歌,炙手可熱;牧歌牧歌,名留史冊!耶!”
慕成雪被嚇了一跳,轉頭望去,是一群離得較遠的少女,麵容看不真切,但可見衣飾明豔,極盡富貴,周遭又有一群家丁保護,顯是大戶人家的姑娘組了團來看千英會的。慕成雪不由撇撇嘴,對身邊的單七道:“那些女人是誰啊,大呼小叫的真是討厭。”
你還真好意思說別人。單七暗暗腹誹一句,道:“那幫姑娘是專程來看二師兄的。”
“一群花癡,她們懂什麼是武道麼?”慕成雪聳聳肩,繼續欣賞田師兄的英姿。
喂喂,你也不過是剛剛領悟二層樓的排雲意吧?單七一陣無語。
“單師兄,第一個代表咱們滄海樓出戰的怎麼是二師兄啊?”慕成雪似是想到了什麼,“咱們滄海樓的大師兄呢?”
單七臉“唰”地一下就白了,趕忙捂住他的嘴巴,四下打量,發現沒人注意到剛才的對話,才鬆了一口氣,帶著警戒的語氣說:“以後千萬別提起這個話題……”
“為什麼?”慕成雪還想追問,單七卻轉頭指指台上岔開話題:“看比武看比武……”
田牧歌顯是聽到了“歌迷團”的呼喊,回望了她們一眼,旋即微微一笑,如同春風拂麵,幾名少女登時尖叫著暈了過去。
“田少俠好大的排場啊,居然還有空暗送秋波?”一聲尖銳冷笑從擂台對麵傳來,田牧歌回頭一看,一名女子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正是他這場的對手,沈家堡蘇檀。
田牧歌自出道以來還從未有人這樣對他說話,聞言不由一怔。不過自己確實分心在先,於對手也是不敬,便躬身致歉:“這位師姐教訓得是。”又轉過頭對一旁的裁判道,“勞煩了,這就開始吧。”
裁判點頭,重申了一遍規則,說完便跳下擂台了。
沈家堡蘇檀,看來是替沈玉卿找場子的。田牧歌心想。
隻聽“哐”的一聲鑼響,幾乎就在同時,蘇檀手中劍如流星,疾刺而出!
劍光亟亟如電,慕成雪隻覺勁風颯然,上一刻才捕捉到雙足蹬地躍起的一絲殘影,下一刻那女子身形已經翩然掠過十丈,冒著砭人寒氣的劍尖直指田牧歌咽喉,距離已不到一寸!
然而這一寸的距離卻似天塹般不可越過。田牧歌舒展猿臂,身子如離弦之箭般貼地倒飛而出,直滑至擂台邊界卻又一個急停,竟整個懸空在擂台之外。蘇檀長劍追到之時劍勢已老,手腕一抖,又是一劍刺來,田牧歌本幾乎與擂台平行的身體竟硬生生扭轉避過這一劍,左手卻在斜刺裏悄然殺出,蘇檀驚覺之際他手背竟已撫上劍脊。
這一瞬間慢得仿佛靜止,蘇檀看到他隻伸出一根食指,麵帶微笑地朝劍刃拂去!
電光石火間,兩人便交叉錯開重新落到擂台上。
鮮血從田牧歌指縫中溢出,落到擂台上。
蘇檀手中長劍發出一聲悲鳴,碎成數段。
雷鳴般的歡呼聲瞬間充滿了整個楊家馬場。慕成雪激動得手都拍紅了,大聲喝彩。
交手不過三招,自己兵刃便被廢掉。蘇檀臉色驚變,這才明白方才那不是普通的一指。
“這是哪一招?”她死死盯住那正在流血的手掌,仿佛上麵有著某種魔力。
“摧城意。”田牧歌淡淡道,似乎因為方才這一招消耗過大,臉色竟有些蒼白。
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這一式,是大軍過境,寸草不生,是所到之處,無堅不摧!這種戰意太過強大,根本不是一把劍所能抵抗的。田牧歌的手掌也不是被長劍割破,而是承受不住這股用鐵血磨煉出來的戰意。
蘇檀丟掉手中殘劍,從懷中掏出一方錦帕遞過去:“包好傷口,再來過。”
田牧歌有些猶豫,接過錦帕,一眼看過,卻並無異樣,看來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一念及此他不由有些慚愧。
“再來!”田牧歌微微示意之後,蘇檀退後,清吒一聲,淩空一掌劈來。她雖是女子,但這一掌卻剛猛無匹,竟擁有足以開山裂石的力量!
田牧歌跟著一掌揮出,已用上了七成內力!
然而,一陣鑽心的麻癢瞬間吞噬了田牧歌的神誌。
居然還是中招了。
田牧歌歎了一口氣,認命地收回了內力,眼睜睜看著蘇檀悠然一掌印了過來。
擂台下人們的歡呼聲戛然而止。
慕成雪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那清俊飄逸、瀟灑風流、如天神般偉岸、命中注定書寫傳奇的二師兄被打得高高飛起,重重落在擂台下的地麵上,濺得塵土飛揚。
千英會兩屆冠軍田牧歌,首戰告負。
“什麼嘛,這麼不經打。”蘇檀拍了拍手,走下台去,對著一幹想要衝上來撕碎自己的少女們冷笑一聲,“少主的場子已經找回來了,姑奶奶我不陪你們玩兒了。”
說罷,看也不看身後亂成一鍋粥的眾人,淡定自若地運起輕功飄然而去。
慕成雪和身邊的同門手忙腳亂地將田牧歌抬起來,朝自己門派的客房飛奔而去。
二師兄那麼強,怎麼第一場就輸了?這和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樣啊!慕成雪一邊跑一邊想,卻全然沒有注意到顧萬裏陰沉的臉色。
楊家馬場家大業大,前來參會的門派們各自都有獨立的院落安身,滄海樓眾人也不例外。
慕成雪從房裏走出來,天色已黑,他朝田牧歌的房間望去,一道清臒的身影映在紙窗上,比昏黃的燈光還落寞。
畢竟是同門,去探望一下吧。慕成雪這般想著,踩著地上枯黃的落葉朝田牧歌的房間走去。剛要敲門的時候,田牧歌的房門卻自動開了,露出來的卻是顧萬裏有些疲憊的麵容。
“成雪,你來做什麼?”顧萬裏揉揉太陽穴,有些奇怪地問他。
“我來看看二師兄傷勢如何了。”慕成雪老實地回答道。
“難得你有這份心。”顧萬裏聞言欣慰地道,“我已經差人把牧歌送回去了,馬車剛從後門走。這兒畢竟比不得樓裏,牧歌回去傷還能好得快點。”
慕成雪點點頭剛要離去,餘光卻瞥見院子的後門緊閉,插栓插得嚴嚴實實,別說車轍馬跡了,就連人走過的痕跡都沒有。
怎麼回事?師父不是說已經將二師兄送走了麼?難道是從前門走的?可是,方才明明見到師兄的影子還在房裏……顧萬裏看他臉色慘白,奇怪道:“沒事吧?”
慕成雪將心底生出的念頭強行壓下,搖搖頭。
顧萬裏頓了頓,又神情嚴肅地道:“成雪,叫大家去正屋集合,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
正廳內眾弟子正襟危坐,顧萬裏目光如電,掃視各懷心思的眾人片刻,道:“沈家堡好手段。”說著,便將一封信箋丟給慕成雪,“念。”
“今日一戰方法有效,明日可照貓畫虎,務必使滄海樓全軍覆沒!”信中所寫言辭狠厲,慕成雪念完後隻覺心內一沉,道,“師父,這信上所言是什麼意思?難道二師兄今日之敗另有隱情?”
顧萬裏沉聲道:“不錯。”
“可是,二師兄看起來不像中毒的樣子啊……”慕成雪迷茫地道。
“小師弟,下毒之人不一定要把你毒得口吐白沫。”慕成雪循聲望去,說話的是三師兄莫成英,“事情沒你看到的那麼簡單。我給二師兄把脈的時候發現,他手掌的傷口上有鬆麟油的味道,而那蘇檀給他包紮傷口的錦帕,則是用龍涎香熏過的。
“表麵上看來,兩者都是無毒的。鬆麟油是用來防止刀劍腐蝕的,但它性溫,而龍誕香性寒,分開來用對人體有益無害,可是這二者屬性相克,又進了二師兄的血管裏,在他運力催動血脈的時候,就會……”
“就會變成毒素?”慕成雪搶道。
“不,不會讓你中毒。”莫成英道,“但會讓你感覺急癢攻心,根本無法提氣。”
慕成雪聽得目瞪口呆。他做夢也想不到,為了擊敗對手,居然可以使出這麼複雜的“下毒”法子,不由憤怒道:“這是使詐!是違規!我們應該……”
“應該什麼?鬧到組委會那裏去麼?”慕成雪聞言剛要點頭,莫成英卻冷笑道,“咱們為這種理由鬧將出去,隻會給他人徒增笑柄。何況,誰規定那兩種東西算毒藥了?退一萬步講,就算組委會腦子抽風了判了對手下毒,二師兄也沒法繼續比賽了。”
“成英說的對。”顧萬裏淡淡道,“看那封信上所言,各大門派對我滄海樓之前兩屆比賽都奪標很是不服,這回是抱團來找場子來了,看來組委會也是默許了的。”
眾人默默點頭,心中卻各自盤算,一個沈家堡都如此猖獗,明天的對手還不知道有什麼陰損的招數。今天的事情不會隻是個例。敵暗我明,連本門最強的田牧歌都未能幸免,自己若被暗算又該如何應對呢?
一時間,壓抑而絕望的情緒伴隨著沉默在廳內蔓延開來。
“難道我們真的一點贏的希望都沒有嗎?”慕成雪不甘心地問著,自己參加的這第一次千英會,就要因為江湖中的潛規則和陰謀被毀掉嗎?他熱切地看向師兄們,卻無人理會他,隻聽到有人小聲地嘀咕:“你行你上啊。”
“既然如此,”顧萬裏清清嗓子,肅然道,“為了防止今日之事再發生,我去向千英會組委會提出申請,十八名滄海樓弟子在接下來的比賽中全部棄權。”
不甘心啊。慕成雪的拳頭攥得哢哢作響,然而他卻聽到了許多人暗暗鬆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