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楠開發出他畫畫的天分,偶爾會在畫展中放幾幅他的畫,引來一片讚歎。被人承認的感覺如此之好,阿南漸漸不滿足自己默默無名的狀態。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得到阮明鏡要嫁人的消息。
他的心,痛苦不堪。他沒有辦法讓她知道他愛著她,更沒有辦法讓她等他。
他沒有資格,沒有底氣,更沒有談判的籌碼。
痛苦的阿南提出要找出版商合作,遲楠不同意,兩人大吵一架,分道揚鑣。
遲楠為此大醉,在他醉的不省人事,照例躺在草地上時,洛杉磯突然下起了暴雨。如果是以往,他早就被阿南抱到房子裏去了,可是他忘了,他與阿南大吵一架,阿南已經離開了。
從天而降的暴雨衝刷著他的身體,他的體溫一點點流失,意識由渾濁變成昏沉,繼而陷入暈迷,渾然不知外界的一切。
一個大醉的人,在暴雨中,是危險的,致命的。
遲楠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死了。
他死在曠野之中,大雨,烈日,白天,黑夜,一天後,就腐爛了。
阿南是第一個看到屍體的人。
他在輾轉反側一夜後,心中後悔,想與遲楠和解,可是到了遲楠的住處,卻並沒有看到遲楠,於是就去遲楠常去的地方找他。他記得遲楠要畫一幅曠野的畫,天天在外尋找靈感,於是他就按著記憶中的地點,去了野外。
他找到了遲楠。
看到遲楠屍體的那一刻,他震驚又悲痛,因為他從沒有想過一次小小的爭吵會害了遲楠的命。
他想去把遲楠抱回來,可是屍體已經腐爛,無法近身。他就站在屍體的不遠處,看著草地的草,被風一吹,簌簌離開遲楠的身體。
陽光燦爛,遲楠的手中,露出一串鑰匙。
那串亮晶晶的鑰匙,晃痛了遲楠的眼睛,讓他在哀痛中不顧臭氣難聞,從遲楠手中取走了那把鑰匙。
阿南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拿那把鑰匙,好像潛意識命令他這樣做。
他離開野地,回到了遲楠的家。
鑰匙很多,最大的一把,是那座如同宮殿般漂亮的房子鑰匙,還有畫室的鑰匙,裏麵放著十幾副遲楠的遺世之作,價值不菲,還有保險櫃的鑰匙,小小的,貼著手心。保險櫃的密碼他也知道,遲楠從不在他麵前掩藏這些,偶爾還會讓他開保險櫃拿東西。
遲楠在這世上,留下的除了以他的天分凝熬的傑作,還有巨額財富。
更重要的是,除了少數合作的人,外人幾乎難以看到遲楠的麵容。
且遲楠放浪形骸,根本不注重本身的形象,胡子拉碴,頭發淩亂且髒,蓋住了臉上能蓋的部分,就算是見過他的人,也不一定知道他長什麼樣子。
也就是說,隻要不驗血,世上任何一個人,都能冒充遲楠。
阿南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突然萌生了一個想法。
那個想法非常大膽,非常危險,幾乎是想一想,就讓人喘不過氣來。
幾乎在同時,他否定了這個想法。
他將鑰匙放回褲子,打算拿出手機,撥打美國警方的號碼,讓人去收拾畫家的屍體。但是手指在摸到手機的時候,還觸到了一個小小的硬硬的東西。
他拿了出來,那是一張照片。
照片上有三個人。
俊美溫和的少年,漂亮的如同公主般的阮明鏡,還有咧著嘴笑得很開心的阿南。
陽光如此絢爛明媚,照在三個人臉上,好像這世上最開心的事,莫過於在一起。
阿南的心底,蕩過一泓暖意,那個想法頓時堅定不移了。
快樂如同毒藥,隻有接近你才能快樂,而隻有變成鬼才能接近你,那麼好吧,我願意成為鬼。
成為一個,沒了自己的名字,迷失了自己本性的鬼。
隻為了,再看一次你的笑顏。
……
侯遠靳等著。
他知道那個男人會承認的。
良久,一個低啞的、破碎的聲音響起。
“你知道快樂是什麼感覺嗎?”
遲楠……不,應該說是阿南,他那雙細長的眼睛慢慢睜開,燈光照不進眼底,那是死寂的深淵:“我已經,很久不知道快樂是什麼感覺了……”
那溫暖的、像陽光般明媚的感覺,洗滌著身心,好像躺在桃南鎮茶田邊的草地上,軟綿綿的蒲公英緩緩飛過去,越飛越高,越飛越遠,風輕輕吹在臉上,旁邊的小女孩,捂著缺牙的嘴巴淺淺笑了起來。
啊,這就是,快樂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