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雨靈跳舞很好,他便讓她去學舞。
鍾雨靈喜歡桃花,他便在她每一件衣裙上繡滿桃花。
鍾雨靈溫柔秀美,他就強硬地要求她要用鍾雨靈一樣的音調說話,一樣的步態走路。
那孩子小的時候,樣樣都聽他的,也樣樣都做得出色,這令他覺得無比欣慰,甚至覺得這是人世間最幸福的日子。
可是突然有一日,這情況就變了。
那孩子也不知怎麼的,竟開始對他陰奉陽違。
她不再好好學跳舞,不是故意做不對動作,就是私下裏搗亂,甚至,還故意扭傷了腳,好逃避去上舞蹈課。她也不再愛穿有桃花的裙子,不斷地向他要求換些別的花色,他不允,她就自己動手,把衣裙上的桃花一朵一朵拆得七零八落,哪怕穿著素白的裙子,也不要再看見一朵
桃花。
更甚者,她也不知從哪裏學來的頑劣舉止,動作粗魯言談大聲,半點淑女樣子也無。
他氣極,說過罵過無數次,她隻是抿著唇,一語不發。
終於有一次,他忍不住下手打了她,一巴掌過後,他清清楚楚地從她的眼睛中,看到了恨意。
她一扭頭衝了出去,可他還在氣頭上,怒氣衝衝地吩咐所有人,讓她自生自滅,不必去找。
可沒想到,她真的不見了。
他意識到事情嚴重,再想去尋找的時候,已然到處都找不到她的蹤跡。
他這才慌了神,動用所有辦法,開出高額懸賞,隻求一定要平安找到她。
他的這個願望實現了,不久之後,就傳來了她的消息。
她倒是長出息了,居然在江湖上闖出了點浩浩蕩蕩的名堂。
不等他前去接她,她就自己回來,隻是,與她一道回來的,還有別一個人。
那是一個年輕俊朗的少年,他聽到她滿懷羞怯地對他說:“宗主,我喜歡她,我想要嫁給他。”
那少年也抱拳,身姿朗朗地說道:“林宗主,我與雨靈兩情相悅,想一輩子與她在一起,因此特來提親,請林宗主允準。在下保證,定會一輩子對雨靈好。”
聽到此處,他近乎失控地將人趕了出去。
什麼雨靈?這是隻有他才能叫的名字,豈是那些見鬼的外人能叫的?
還有,什麼叫喜歡?什麼叫嫁娶?
他小心翼翼地守了這麼多年,養了這麼多年,這明明就該是他的女孩兒,怎麼輪得到別人來染指。
他不分青紅皂白趕人的舉動令鍾雨靈徹底變了麵色,她衝著他大聲吼:“你到底想幹什麼?憑什麼趕他出去?你趕他出去,我也不在這裏呆了。”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再次跑出去。
可是這一次,他哪裏會讓她再次跑脫,當即下令讓人攔住。
鍾雨靈大聲地叫嚷著,掙紮著,但換來的隻是他又怒又氣的吩咐,令人將她送進房裏,還下了禁足令,沒有他的允許,鍾雨靈哪裏也不能去。
聽到這個,鍾雨靈似乎也被激怒了。
她衝著他大聲吼:“林青泉,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對我是什麼意思嗎?你敢不敢看看你自己看的樣子?惡心!”
下麵的人都嚇壞了,有人捂住她的嘴,硬是拖走。
而在廳中的他卻是直接怔愣。
鍾雨靈是什麼意思?
她不是他的愛人嗎?怎麼可以用惡心這種詞來形容他?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又失魂落魄地在桌邊坐下。
一抬頭,忽地從一側的銅鏡裏看到自己的樣子。
此時,他已經四十多歲,頜下已經蓄起了長須,麵上也盡是風霜過後的痕跡。
而鍾雨靈呢?不過十七八歲,正是人一生中最青春年少美好的時候。
他從未告訴過鍾雨靈他們曾是相互愛慕的一對,隻是默默地一直用看愛人的眼光看著她。
可是他不曾想過,在鍾雨靈的眼中,原來他早已這麼老,而他對她的感情,在年少的她的眼中,也隻有惡心兩個字可以形容。
這一瞬間的認知沒有任何語言,可是無論畫麵內還是畫麵外的人,全都看懂了。
洛塵是眾人之中對人心最為敏感的,此時早已輕輕皺起了眉。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當真是這世上最悲哀的事情之一。
林青泉一心昐著鍾雨靈長大,好容易鍾雨靈長大,麵對的卻是這樣一種局麵,不知他心底該是何等悲痛。
畫麵中的林青泉麵對著銅鏡,久久無言。畫麵外的林青泉看著畫麵中蒼老的自己,亦是久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