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四繡生性直爽好動,活潑開朗,不論其他人如何沉默寡言,隻要遇了她,哪怕是再凝滯的空氣亦能被打破,倒是給穆蕭平日的生活增添了幾分樂趣,忘卻了幾分煩惱。
“我又不是沒聽過你彈曲,好像能把雀兒引來似的。我看蕭兒的琴技應該也比那個什麼天下第一樂師差不了多少吧?”四繡繼續笑嗬嗬地打趣道。
穆蕭的手指卻是一滯,手上的被單險些跌落在地。
她以為流水可以衝走一切落葉碎石,她以為時間也同樣可以衝淡心中積攢的疼痛與憂傷,可是她錯了。不過是個稱謂落入耳中,竟會牽扯她的五髒六腑鑽心地痛。是自己太過倔強,心心念念不肯原諒知己的背叛?還是自己太過獨斷,心底深處不肯對這段曾付出過真心的情誼死心?
她輕輕笑了,風輕雲淡一般:“人家是天下第一,我不過是班門弄斧,怎能同日而語?”
“我倒不覺得他能有那般的好,說不定是人們鼓吹的了。”四繡吐吐舌頭道。
穆蕭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四繡停下手中的活,放下撣子,走到穆蕭身邊,逗趣地笑道:“蕭姑娘,蕭大樂師,蕭大大才女,你什麼時候能教教我不?”
穆蕭笑盈盈地抬起手點了她腦門一下:“這丫頭,就是古靈精怪。你要這門手藝作甚?”她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莫不是春日明媚,我們水靈靈的四繡姑娘要彈首曲子給情郎聽嗎?”
四繡頓時滿麵通紅,嘴上卻不討饒:“你這張嘴,著實可惡,留著也沒用,不如讓我撕了吧!”說罷,作勢抬起手,像是真的非要擰下它不可。
穆蕭嬉笑著閃躲,四繡不依不饒地追著她滿院子跑,無憂無慮的歡笑聲給這春光錦繡的時節憑添了幾分暖意。
突然,四繡斂了神色,俯首垂眸定在原地。穆蕭卻渾然未覺,身形依舊未停,卻堪堪撞上一個人。
她猛然回頭,卻見秦詵著了一身華貴流麗的絳紫衣袍,一抹淺笑掛在嘴角。明明是彰顯天家凜然不可侵犯的顏色,穿在他身,卻顯出了與世無爭的淡然。
身後青龍、白虎,穆蕭也早就見過。他們倆分居四大座上客一二之位,除了青龍年齡略大於白虎之外,武功卻不相伯仲,而清清淡淡的性子更是相似。在穆蕭的眼裏,他們是兩位遁出紅塵之外的絕世高人,很難和冷酷無情的朱雀以及沉默寡言的玄武聯係起來。
穆蕭立刻轉過身,站定,施施然行禮道:“皇子殿下萬福!”
苻詵微微點頭:“蕭兒姑娘起身吧!”
自從穆蕭出了青樓之後,就不能再用“夕顏”這個花名了,所以她就告訴苻詵,她姓穆,字蕭,之後宮裏的人就都直呼她為蕭兒姑娘了。
“今夜,在我的宮裏有個晚宴,你也去看看吧。這些個日子,你隻呆在月朧宮裏教寶兒她們琴藝,倒也沒怎麼溜過其他地方吧,晚上就和寶兒一道過去吧。”苻詵笑若三月溫煦春風,照得人心暖洋洋的。
穆蕭的心裏“咯噔”一聲,略微遲疑了一下,道:“殿下……”
苻詵笑著答道:“嗯?”
拒絕的話頓時因燦若朝霞的笑容而哽在了嗓子眼,她挽起嘴角,道:“嗯,蕭兒知道了。”
苻詵走後,四繡興奮地衝到她麵前,歡快地喊道:“哇,蕭兒,你可以去參加皇室的晚宴啊,我聽在前頭侍奉的那些人說,晚宴可氣派了,到時……”
四繡還在興致勃勃地說些什麼,穆蕭已經聽不清楚了,隻看到幾隻麻雀悠哉遊哉地飛到了屋簷上,捋了捋身上的羽毛,嘰嘰喳喳地叫著。
她看著一排排宮殿的流光溢彩的勾簷,卻不知今夕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