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熱的夏風總是那麼慵懶地一閃而過,當你伸出手時,卻什麼也抓不到,留在手心的也隻是一縷縷上騰的熱氣而已。
文珂的手攥成拳狀,在空中晃了晃,最後無力地鬆開,垂落下來。穆蕭一瞬間喪失了說話的氣力,兩人就那麼相對無言地坐著,一動不動。
園子外忽地傳來嬰兒由遠及近的哭喊,兩人的注意力不約而同地轉向園外。一個慌慌張張的行禮聲響起:“奴婢給主上請安了!”穆蕭站起向前邁步的趨勢倏地減弱,身子定在了原地。
那人淡淡地“唔”了一聲,漫不經心地問道:“你抱著長歡來做什麼?”
一開始那個誠惶誠恐的聲音再度響起:“回主上的話,小少爺從今早起就哭個不停,怎麼哄也沒用,因平日裏隻要小少爺見到夕顏姑娘就不哭不鬧了,就想著說來找找姑娘……”
聞得此言,穆蕭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看了文珂一眼,歎了口氣後,就急匆匆地向園外走去,卻聽到良久不語的沈若川突然開口道:“把長歡交給我吧!”
穆蕭的步子逐漸慢了下來,忐忑不安地向前走去,那個長身玉立的寶藍色身影一如往昔般清清爽爽,可明明不過隻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男子,渾身上下卻透著一股睥睨天下的勁兒。可是現在……
他的懷裏窩著一個粉嫩嫩的小嬰兒,身體輕輕地搖晃著,輕聲哄著他道:“長歡不哭,不哭哦……”動作有點僵硬笨拙,穆蕭的嘴角不知何時挽起了一絲弧度。小男嬰好奇地盯著他的臉,眼睛一眨也不眨,突然就止住了哭聲,嘴裏“咿呀呀”地喊著,小手向前伸著,像是很開心的樣子。
抱他過來的那個丫鬟驚喜地叫道:“哎呀,小少爺笑了!”驀地扭頭,正好瞧見了站在門前的穆蕭,慌忙行禮道:“奴婢見過姑娘!”
沈若川的手臂倏地緊了緊,慢慢轉過身,正好對上穆蕭還未來得及收回笑意的眸子,怔了一下,立刻移開目光,把嬰兒遞還給一旁的小丫鬟之後,就背過身欲走。剛鬆開手,小男嬰就“嗚嗚”了幾聲,突然就撒開了性子大哭起來。小丫鬟嚇得趕緊哄著他,還眼巴巴地瞅著即將離開的沈若川。
他的步子一滯,卻沒有再伸出手。穆蕭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小丫鬟麵前,接過小男嬰,細心地抱著哄了幾下,不一會兒,小嬰兒就破涕為笑。
氣氛變得異常沉悶,兩人都筆直地立在原地,誰都不願意先開口打破這尷尬的沉默。小丫鬟在旁邊更是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主上!”一個清清冷冷的聲音從身後突地響起。沈若川看了文珂一眼,一聲微不可見的歎息過後,他點了點頭。穆蕭一聲不響地走到文珂身邊,不緊不慢地將小男嬰遞到他手上,說道:“長歡就交給你了!”
長歡瞅了他好一會,突然樂嗬嗬地笑了,手腳不停地擺動著。文珂愣了愣神,神色複雜地看著眼前活蹦亂跳的小嬰兒,心裏五味陳雜。
文珂離開之後,就剩下沈若川和穆蕭兩個人。沈若川清咳了一聲,不自然地道:“要是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說罷,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穆蕭的心一沉,鬼使神差地竟然喊住了他:“等等!”他腳下驀地頓住,但沒有回頭。她深呼了一口氣,終下了決心,走到他身前站定,直視著他問道:“不知這些日子以來,為何總是不見沈公子?”
藏在袖子裏的手不知不覺握成拳狀,又鬆開,避開她的視線,沉聲道:“不知姑娘找在下有何事?”
她敏銳的直覺告訴自己,自從辦完青沅的後事過後,沈若川又開始盡量減少與她見麵的機會,有意或無意地不願意見到她。若是不待見她了,可以堂堂正正地說出來,她穆蕭也並非是扭捏造作之輩,也有自己的一派風骨,自會收拾包袱走人,何況早就想回月風閣了,對素娘她們有所交代。可是他躲著她不說,也不給她反駁的機會,每每走到書房門口,都會被那些看門的小廝以這樣或那樣的理由請回去。難道當真以為她是如平日裏那些逆來順受的女子一般嗎?不知為什麼,每次一想到這,她就有種怪異的說不出的感覺,心悶得發慌。
可如今看到他一臉波瀾不驚的態度,仿佛在說自己極其光明磊落,什麼事也沒做過一般,把她呼之欲出的話給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她向後退了一步,欠身行禮,一字一句地說道:“沈公子,夕顏已經在沈府呆了好幾個月了,平日裏頗受你的關照,臉上的傷也早就好的差不多了,因為你前些日子有事,所以沒來得及與你商量,就想著等你回來再說,沒想到……”她頓了頓,心底深處的悵惘與悲痛似是要噴薄而出,緩了緩心神,接著說道,“於情於理,我都該回月風閣了,可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趁今天這個空檔,夕顏特地在此謝謝沈府上上下下對我的照顧,然後向你辭行,我想……我應該回去了!”
話音落畢,無人應答。沈若川背過手,低頭不語,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天氣燥熱得厲害,蟬趴在樹幹上不耐煩地叫著,灼眼的日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投到地上,形成了一個個黑色的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