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珂，你聽我說，”青沅一麵咳嗽個不停，一麵強撐著力氣開口，慘白的臉上竟有了一絲難得的紅潤，“我們的孩子……”
文珂頓時明了，拂上青沅的手腕，身子突然像被雷劈了一樣戰栗起來，搖著頭拚命道，“我不要這個孩子，不要了……隻要你好好地活著，我們放棄這個孩子好不好？以後我們還會有更多的孩子，青沅，你不要再說下去了。”
青沅的手緩緩地拂上他的臉頰，戚戚地笑了：“你知道的啊……以我現在的情況，大人，小孩，隻能活一個。我想要他，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我想為你生下他，可是，可是，”不知不覺中淚流滿麵，“我也不想離開你，怎麼辦？我太自私了，我害怕再也見不到你……”
穆蕭死命地捂住嘴，咬緊下唇，不讓自己再哭出聲，身子卻如風中楊柳一般不住地顫動。沈若川伸手覆上她的眼，讓她把頭抵在他的胸前。穆蕭胡亂地抹了把眼淚，可還是止不住再次留下的淚水，眼前一片模糊。
“所以啊，”溫柔的笑意在青沅的臉上蕩漾開來，語氣裏盡是釋然與堅定，“我下不了的決心你幫我下，我做不了的事你幫我做，好好帶大他，然後告訴他，無論何時，無論何地，他的娘親一直都很愛他……”
“我不要，我不要……”文珂發了瘋似的搖著頭，淒厲地吼道，“你怎麼能這樣對我？青沅，你太殘酷了……”
一陣碎碎急急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青沅的笑顏似是定格在那個微涼的夏夜裏，她的聲音在忽而掠過的風裏越來越弱：“文珂，你是懂我的啊……”
**********
在附近的民宅裏，大夫看了青沅的傷勢之後，緊蹙著眉頭，急匆匆地道：“她怕是快要生產了，你們都趕緊找個產婆來。”說罷，顔真衝沈若川會意地點了點頭，推門出去。
“大夫，大人和孩子同時活下來的幾率有多大？”坐在一旁沉默良久的文珂突然開口道。
“咦？您怎麼知道大人和小孩隻能活一個？”大夫不解道。
“我和我夫人曾在山裏跟著一位大夫過了一段日子，不僅我看得出來，她自己……”文珂突然沉默了，右手攥成了拳頭，倏地砸在桌上。
“是這樣，”醫生點了點頭，“以您夫人目前的狀況來看，能保住一個已經是很不錯了。”
青沅猛地吃痛，呻吟出聲，不停地喘著粗氣，額頭上沁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穆蕭坐在床邊，帶著哭腔喊道：“青沅，青沅……”文珂驀然從椅子上彈起，衝到床邊，握緊青沅的手，再不放開。青沅衝他使勁擠出了一絲笑容，但那笑容看起來也是慘淡無光。文珂死死地咬著牙，攥緊的拳頭上青筋暴起。
“您還是早下決定吧，拖晚了，隻怕一個都保不了。”大夫提醒他道。
不知過了多久，顔真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主上，產婆已經到了……”
穆蕭的心裏“咯噔”一聲，她全身發涼，目光呆滯地盯著文珂。突然一隻抖顫著的手覆上她的，轉過臉一瞧，青沅正在衝她艱難地點頭，那目光裏的期盼與懇求讓她的心痛得一發不可收拾。沉痛地閉上眼，大聲吼道：“文珂，趕快做決定啊！不要讓青沅再苦下去了，她……她受不起了……”
文珂的身子一顫，倏地站起，大步走到門口，腳下一滯，艱難地轉過頭，說出了以後許多年裏他始終無法知曉對錯的一句話：“放棄大人，留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