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麵故事
作者:李偉
埃及有一句流行的諺語:“在埃及的土地上,好東西都歸屬其他人。”
小阿瑟·戈爾德施密特和勞倫斯·戴維森在他們的《中東史》中,對這句話做了一個形象的解讀:“他們(埃及人)並非演員,而是被利用者。”因為“在數百年時間裏,列強將埃及視為占領和保有的目標,帝國力量的象征,影響阿拉伯世界其餘地區的手段,或者是通向亞洲或地中海的跳板——但是從未把埃及當做埃及本身”。
今年2月11日晚上,那些聚集在開羅解放廣場上的年輕人,達到了他們的政治目的。但他們是否能夠拿回那些屬於他們的“好東西”?所有參與這場運動的人,他們的目標最終統一到了“人的尊嚴”——經濟尊嚴、政治尊嚴以及外交尊嚴。穆巴拉克走了,新的政權能否實現他們的“尊嚴”?
革命,隻是這個世界上最古老的國度引發全球性關注的新聞來由,但真實的埃及仍舊充滿了神秘。革命後的埃及是什麼狀況?埃及以及以它為代表的發展中的中東國家,究竟麵臨什麼樣的挑戰?——這是我們的疑問,也是我們的記者深入到了開羅、西奈半島、蘇伊士運河、尼羅河三角洲……觀察、了解、理解這個國家的動機。
從穆罕默德·阿裏的改革算起,埃及開始了現代化的曆程,至今已有200年。1952年,“自由軍官”納賽爾發動“七月革命”,埃及完成了現代民族國家的獨立。此後近60年,埃及的曆史由納賽爾、薩達特、穆巴拉克三位政治強人所書寫。一個威權主義的政權立了起來。
獨立後埃及麵臨著全麵的現代化與全球化的挑戰。從國家資本主義到自由市場經濟,從戰爭到和平,從親蘇到親美,從泛阿拉伯主義的旗手到阿拉伯世界的“叛徒”……埃及成為這個動蕩世界的縮影。民族、宗教、帝國主義、石油美元,各種力量左右著埃及的發展。
革命果真能夠解決一切問題?我們的考察發現,受製於各種外部因素幹擾的埃及,很難按照自己的意願設計發展道路和模式。這也是很多第三世界國家麵臨的相似困境。
這種困境,薩繆爾·亨廷頓已有洞悉:現代性意味著穩定,現代化則意味著動亂。也就是說,“現代化”本身就是一個充滿變數、矛盾的動亂過程。而問題的核心恰恰在於,對包括埃及在內的發展中國家而言,穩定又是推進現代化的必要前提,沒有穩定的政治和社會環境,經濟和社會建設無從談起,“現代化”不可能成功。
於是這就形成了一個發展的悖論:一方麵,要在推進現代化的過程中保持穩定;另一方麵,又必須在穩定中推進現代化。現代化與穩定這對矛盾該如何統一?埃及政治發展最大的特征之一就是政治不穩定。該如何把握政體穩定與現代化之間的分寸?暴力方式導致的製度變遷成本過高,而漸進的和平方式付出的時間成本又太久,如何消弭二者之間的內在矛盾?
埃及政局的衝突,同樣是很多發展中國家麵臨的困境。由此以觀,埃及當然具有普遍性的標本意義。
6月底,開羅解放廣場又連續發生暴力衝突,革命與動蕩還遠未結束。穆巴拉克雖然已經離開,但是埃及所麵臨的各種社會、經濟、宗教問題依舊存在。新的政治力量必先努力縮小貧富差距,創造就業,在伊斯蘭的傳統價值觀、國際外力與民眾的實際需求之間尋求平衡。
所以,任何對埃及單向度的理解,都將難以認識並理解這個古老而複雜的國家,也將難以理解現代化過程的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