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嘉慶十年二月初八,如貴人鈕祜祿如霜誕下皇八女,晉為如嬪。皇宮裏已多年沒有皇子皇女降生,皇八女的降生無疑給紫禁城蒙上了一層喜氣。
人說福不雙至,可這回卻偏偏是雙喜臨門,霜若和如霜幾乎同月受孕,如霜既已生產,如今霜若的產期也近了。
顒琰、霜若經過嘉慶六年那一次爭吵,四年過去了仍是誰也不肯讓一步,相互間自然冷淡了許多。但他們也並不是不相往來,每月裏顒琰總要去霜若那兒幾次,隻是比起從前他們成了真正的皇帝和皇後。
這日是二月初九,天氣正好,走在宮道上有徐徐的小風吹過,微冷卻很舒服。霜若一連在儲秀宮裏憋了幾天,看天氣好怎麼也鬧著出來。她挺著肚子,左邊是念月,右邊是玉茗,後麵再跟上一群宮女太監,悠閑地在宮道上漫步。
剛走了一段,玉茗就停下了腳步:“我說咱們還是回吧,顛著你肚子裏這個,這兒的人可都得陪著。”
“偏是你刻薄,我也是帶他出來走走。”霜若努著嘴,十足的孩子樣,“太醫說看不出是阿哥還是格格,你說會不會是個怪物。”
“哪有這麼說自己孩子的。”玉茗搖搖頭,拿她沒辦法,“瞧著如妃生了個格格,你得生個阿哥,怎麼說綿愷也是你做貴妃時生下的,這一胎才是真真正正、名正言順的嫡子。”
“那我也還是喜歡綿愷多一點。”霜若嘟囔著,那是她和顒琰偎依最緊的時候懷上的,肚子裏這個可是生悶氣的時候懷上的。
玉茗哪兒會不知她的心思,忍不住責備了幾句:“要怪隻能怪你自己,難道你還看不出來,皇上在你麵前緊陪著笑臉呢。你倒好,笑也不笑一下,成天冷著個臉,我都弄不明白皇上怎麼還會去你那兒。”她偏過頭去問念月,“你主子以前也是這個樣子?”
念月搖搖頭,不理霜若的製止:“主子以前可好著呢,可現在偏說什麼要離得遠些。公主上次進宮時也說,寒冬烤火,離得近了恐引火燒身,可離得太遠遲早得凍死。奴婢覺得公主說的在理,可主子聽了跟沒聽一樣。”
玉茗歎了口氣,扶著低著頭的霜若,不動聲色地上了另一條宮道:“皇上還是疼你的,要不然也不會怕氣著你,忍著不見。這個孩子是個機會,聽我一句,借著孩子,把以前的事兒都揭過去。”
霜若看著她微微一笑,她又何嚐不想如此。如果這一胎又是個皇子,那她就有了兩個兒子,她為人謹慎,弟弟為官也很是清明,想必將來也出不了什麼大錯。不過最重要的是,恭阿拉終於把雅蘭接出了尼姑庵,兩個人相攜回盛京去了。
“怎麼走到這兒來了?”霜若左右一看,竟已到了養心殿,綿寧正從裏麵出來。
玉茗微微一笑,低聲道:“皇上在裏麵歇著,你就進去說幾句話。”看著綿寧過來,她朗然一笑,“二阿哥給皇上請安了?”
“皇額娘吉祥,華妃娘娘吉祥,皇阿瑪累了,正在榻上歪著,兒子也沒見著。”綿寧斂眸,嘴角鉤著笑。他這年紀正是英姿勃發的時候,讓人怎麼看都覺得賞心悅目。
“聽見了麼?”霜若笑著挑釁道。
想是玉茗逼著霜若來的,綿寧慧黠地笑了,他早就想做霜若和顒琰的和事老,這回終於有了機會:“皇阿瑪雖然在休息,可皇額娘不比別人,當然可以進去。皇阿瑪見了,隻會高興,是不會怪罪的。不如就讓兒子送皇額娘進去。”
“皇後身子重,二阿哥扶好了。”玉茗二話不說把霜若交給他,怕霜若勞累,轉身吩咐念月招來鳳輦,以備回儲秀宮時用。
上了玉階,霜若忽然停住腳步,抬起頭來竟有些不好意思,她訥訥地道:“幾個月沒見了,你皇阿瑪可還好?”
“一切都好。”綿寧看看她,壓低聲音笑道,“要是霜姐姐能饒了他,那就更好了。”
“沒大沒小的。”霜若推了他一下,恨不得把他退到階下去。
已到了門檻處,綿寧也不計較,躬身把手一擺:“皇額娘請。”
霜若剛轉過身去,就看見綿寧一溜煙地跑了,她搖搖頭,心裏又好氣又好笑。進得內殿,她四下裏一瞧,陳設還是原來的樣子,一點兒也沒變。
顒琰斜靠在榻上,身上蓋著薄被,手裏還拿著折子。霜若輕手輕腳地來到榻前,慢慢地從他手裏抽出折子,放在一邊。見他額角有些許汗珠,她取出絲帕替他輕輕擦拭。幾個月不見,顒琰又瘦了些,想來是過度操勞國事所致。
霜若微微一愣,和他鬥氣鬥得久了,她都以為自己不會再心疼他了。可現在看來她是錯了,大錯特錯了,說不定哪天她還會回到這個火坑身邊。
顒琰忽然動了動,似是要側過身去,嘴裏輕輕一哼,含糊地說出幾個字來。霜若嚇了一跳,大著膽子附耳過去,隻聽顒琰喃喃地念著:“霜兒,霜兒——”
這四個字有如珍珠落入了玉盤,直敲進霜若心裏,她微微一笑,眼淚幾欲奪眶而出。她輕坐在榻上,正想叫醒他,低頭時卻見腳榻上躺著一個玉墜。她定睛看了看,那是如霜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