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自修的話,讓沐扶夕想起了曾經的過往,當太後的雷厲風行,與紹凡的所作所為,終是一一浮現過眼前時,她終於明白,就算她現在滿嘴的借口,也無法遮掩自己那一顆看清楚事實的心。
是啊,如果太後當真打算重用沐氏一族的話,又怎麼會讓自己舍身赴險?如果她所信奉的愛情,真的能貴重於權勢的話,紹凡又何苦要在敲響了銅鑼之後,才來管她的死活?
歸根結底,那一次的事情,不是她命大,也不是紹凡和太後後來者居上的保護她有周全,而是墨王從始至終就沒打算要了她的命。
她一直以為,墨王綁架她,是為了阻止紹凡登基,可到了現在她才明白,也許當時的墨王是想讓她看清楚一些她看不見的東西。
比如紹凡對她的愛,終究在權力之前低下了頭。
又比如太後對她的寵愛,不過是一次無情的利用。
沐自修見沐扶夕那呆滯的表情,和留下的眼淚,知道她是想明白了,伸手疼溺的抹了抹她的發窩,慈愛的笑容展露在蒼老的麵頰之上。
“扶夕,這條路是你自己選擇的,所以你總是想著要自己來承擔,可你有沒有想過,爹爹一生就你這麼一個女兒,又怎麼能忍心看著你自己一個人在水深火熱之中周旋?榮耀,不過隻是說說而已,如果沐家的滿門榮耀,當真可以換回你的一生平安,那麼爹爹現在便是期望,沐氏落敗,家門坍塌,隻要……你能平安,雲白能夠平安……”
隨著沐自修的話音落去,一行熱淚劃過滿是皺紋的麵頰,低落在了地麵上,那兩滴剛奪眶而出變涼卻下來的眼淚,卻是這般灼痛了沐扶夕的心。
原來她一直心裏的嚴父,才是維係她最深的人,默默的為她考慮至今。
沐扶夕啊沐扶夕,從什麼時候開始,你自以為是的連好賴都不知,連敵友都不分了呢?
沐扶夕啊沐扶夕,你真是可笑到死不足惜……
“爹爹,答應我,好好的在這裏等著我,我一定會讓您風光走出來。”
沐自修本想拒絕,可見沐扶夕那眼中簇起的唯一希望,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扶夕,你切忌,既然你付出了所有,得來了這個‘皇後’的頭銜,那麼就算是天崩地裂,也萬不可丟掉,那是你最後的信仰,也是你最後的依靠了。”
沐扶夕點了點頭,撩起裙擺又對著沐自修跪下了身子:“父親今日的話,女兒誓死銘記,還請爹爹給女兒一些時間,女兒定保爹爹周全。”說著,又彎下了身子,給沐自修磕了三個頭。
沐自修老淚縱橫,看著恍然之間長大的女兒,終是撇過麵頰,顫抖起了肩膀。
沐扶夕在沐自修暗自流淚之時,再是不遲疑的走出了牢房,朝著充滿陽光的大門外走了去。
其實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來的,但她的頭腦卻並不昏沉,相反,她活了這麼久,從來沒有像是這一刻一般的清明透亮。
她從認識了紹凡開始,便早已忘記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她總是以為,隻要紹凡好,她便好,所以久而久之的,她便是在歲月和愛的掩埋下,忘記了那真正應該屬於自己的一切。
如今,孀華為她慘死,爹爹郎當入獄,她知道,人生沒有最頹廢,隻有更頹廢,但她想要重新站起來,以一個新的姿態麵對這個殘酷又血腥的亂世。
現在的她,不敢奢求太多,隻希望一切還不算太晚……
晌午的陽光溫熱而刺目,沐扶夕孜然一身的站在刑部的大門口,微微仰起麵頰,想要與太陽遙遙相望,可饒是她眯起眼睛,伸出五指,卻仍舊被太陽的光線映照的流淚。
可她並沒有妥協,而是繼續仰著麵頰望著天空,就好像此刻她那一顆倔強的心一般,就算前方注定了千難萬險,她也要放手去搏一搏。
一輛馬車,不知道何時,停在了刑部的不遠處,安靜的等待在那裏,似乎在等待,守候著什麼……
看著太陽的沐扶夕忽然感覺眼前一陣黑暗,一股難以抑製的沉澱,吞噬了她所有的心智,讓她再是體力不支的朝著台階下栽了去。
一抹身影從馬車之中奪門而出,極其快速的衝到了沐扶夕的身側,在她倒地的瞬間,伸出手臂將她攬進了懷抱。
看著她那虛弱的模樣,是那個人最終無奈的發笑:“才幾日不見,你怎麼快要瘦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