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2 / 2)

越走越黑了,越靜了,尤青一點也不擔心會遇上什麼,即使是不懷好意的同類也好,意圖不軌的異類也好,她統統不抵觸,她其實很需要點刺激呢。

她什麼也沒遇上,隻有一對年老的夫妻相攙扶著慢悠悠的走過,她們那樣漫不經心的態度和緘默冷淡的神情可真容易叫人誤會,這其實就是兩個看似平常的異類呢,尤青於是警覺的盯著她們看了一陣,直到她們走出老遠了才回過神來,她自然沒有看到生物憑空消失的場景,她有些失望,有些好笑,真是神經啊。

她於是又將注意力集中到了天空上,那天的顏色因了霓虹燈的緣故而變得紫紅,更遠一些的地方甚至是透亮的,雲分著層次,最低的一層黑黝黝的,象被撕扯開的片片棉絮,被風吹了迅速的走著,上麵一層就不大動,也顯得厚一些,顏色較淺,如同小時侯經常比喻的棉花糖一般,鬆落落的;最高的就明明的是潔白的了,即使在夜空下也仍叫人看得出它們本身的性質來,真是白的,也許是因為離月亮更近的緣故吧?今夜居然是個滿月呢。

尤青仿佛被迷惑了,她站住了,沐浴在幽暗的燈光裏,她卻想象著落在自己身上和腳邊的顏色是來自月亮,冷清的微涼的光芒,她看著漫天舞動的樹影,看著被風吹著跑的雲,她覺得天地間居然隻有自己一個人了?怎麼回事,她真的產生錯覺了,她害怕了起來,她什麼都不怕,就怕這樣絕對的孤獨,她其實是孤獨的,但就因為如此,她才害怕意識到孤獨,她恐懼,她四周看看,隻有一星半點的路燈,隻有在風裏搖擺的樹,隻有天上的雲和月亮,其餘的,連一隻會飛的昆蟲都沒有,沒有,除了自己再沒有第二個生物了。

她的腳底生涼,她微微的發抖,她覺得壓抑而瘋狂,她想痛哭,想控訴,想發泄,她覺得難以抑製心底的憤怒。

為什麼,她每時每刻都能看到時間在流逝,自己在慢慢的卻堅定不移的走向死亡,這個她的意識,她隻能控製這樣一輩子,可為什麼她感到無能為力,她覺得愧對自己的意識,自己的身體,她隻是在消耗自己所擁有的能量而已,真的隻能這樣了嗎?這一輩子?這樣死水一般,毫無生機甚至叫人惡心的生活,真的隻能深陷其中,再無可解脫了嗎?

她的口袋裏有手機,她覺得這是一線生機,她忙忙的掏了出來,翻查著裏麵的號碼,父母的,胖子的,朋友的,同學的,黑美人的,甚至是以前公司領導的,她查了一遍又一遍,她隻看到了死水裏生長著的腐爛的野草,她看不到生的希望,所有人都在自己的軌跡上慢慢的死亡下去,沒有任何希望。

她欲哭無淚,心力憔悴,她忽然看到了一個光明而健康的形象,這個形象優美,皎潔,充滿了活力和奮發的意圖,真是人世間的美味啊,她又開始哆嗦著查找手機,一個細節也不放過,可是,沒有,她的希望不在她的掌握之中,可就算那希望在自己的手機裏又怎樣呢?現在是晚上九點過了,她能打電話去騷擾他麼?他憑什麼要忍受自己莫名神經的打擾呢?他有自己的生活,自己心愛的人,自己的理想抱負,而她尤青算什麼呢?她於他算怎麼回事呢?

真的什麼都不算啊。

尤青醒悟了,她覺得要起露了,濕氣很重,她於是慢慢的沿著來路又走回去了,走回她死氣沉沉,散發著腐敗氣味的巢穴裏去。